緣的人,一生隱逸,倒是七分本性、三分天意的事。他四十六歲遊京師時,適逢中秋佳節,長安諸學者邀他賦詩作會。他以妙句“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令在座眾人拍手稱絕,紛紛擱筆不敢再寫。與這樣的輝煌、鎮定自若相比,《新唐書·孟浩然傳》中記載的他,就有點戰戰兢兢,舉止失儀了。
他曾經到王維的官署做客。恰好唐皇李隆基駕到,這位“孟夫子”生平第一次鑽到床底下,正好被皇帝看到。皇上對他印象還不錯,沒有責怪他失儀之罪,命他出來獻詩,等於直接給了他一個面試機會。結果孟浩然就上了《歲暮歸南山》——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白髮催年老,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
這詩寫的自然是好,可是獻的也真不是時候。開口就是“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這也就罷了,四十多歲人了,偶爾發點小牢騷,皇上也可以理解;可是緊接著兩句:“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這不明擺著排揎皇上的不是嗎?孟浩然也算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李隆基聽了果然大為不悅,說:“先生你根本就沒來求仕,我也從來沒有拋棄過先生,先生你幹嗎要誣衊我呢?”說完拂袖而去。當時不要說孟浩然魂飛天外,連王維也嚇得半死。
說來又要忍不住誇我們可愛的大唐。這事要是擱清朝文字獄那會兒,孟浩然十個腦袋也砍沒了,還能安然地出京師,回襄陽歸隱田園,“還掩故園扉”嗎?可能直接株連九族了,砍得墳頭上草都不剩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