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走後,吟兒獨自留在新房裡。
她站在那兒,瞅著這間臨時佈置的新房,心裡像炭火燒成的灰,死一般地空寂。這間房本是舅老爺的書房。榮慶從日本回國後,一直住這兒,所以就將這兒臨時改為新房了,她插上房門,在書架前,箱子裡毫無目的地亂翻一通,她似乎想找什麼,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麼,這僅僅是一種下意識,過了老半天她才隱隱覺得,她想找的是章叔被害的證物。
她找遍了所有的地方,結果什麼也沒找到。她坐在床沿,一再在心裡說服自己,小格格說的不是真的,但她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一想到德順這樣一位好人,可能死在她最心愛的男人手裡,渾身透著一股涼氣,那股子涼氣從四肢慢慢向她心窩爬去。
她坐在床邊,六神無主地晃著兩條腿。突然,她聽見一聲響動。她低頭一看,發現他將榮慶的黑色馬靴踢翻了。她伸手去扶起靴子,竟然看見靴子口裡藏著一隻小瓷瓶。她急忙拿起一看,不由得驚呆了。瓶上貼著一張印製精美的標籤,上頭有宮庭御製的字樣,三個鮮紅的字驟然跳入她眼簾。
再沒什麼可以懷疑。這“鶴頂紅”三個字便是最好的證人,害死章叔的不是別人,正是榮慶。
她和他第一次像真正的夫妻,在柔和的燈光下,在掛著裳帳的大床上,毫無擔心地享受著生命的醇酒,坦然而原始地愛著。
為了這輩子的情緣,為了十幾年苦苦的等待,苦苦的煎熬,她恨不能在這一夜間統統找補回來。她緊緊摟著他,在新婚的大床上翻來滾去。這世界變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和他。似乎天地間有了他們倆就足夠了,再也不需要別的。她和他,就是整個世界。
他像只野獸爬在她身上,親她啃她蹂躪著她,發洩著男性最粗野同時也是最美的陽剛。她像一灣清水,以女性特有的溫柔和嫵媚,敞開懷抱迎接那用生命釀成的苦酒,渾身在這令人揪心的快感中顫慄著。人類最原始的愛,千百萬年來沒有任何改變。只是他倆為此副出的太多太多了。這錐心泣血、刻骨摟心的愛,與無窮無盡的恨緊緊溶合在一起,她分不出愛和恨的邊界,也許不能恨就不能愛,正如沒有死就沒有生一樣。
難道這十多年的苦難,就是為了贏得這一天?
下半夜,她下了床,在小茶几上擺了一壺酒,兩隻酒杯。她事先在酒壺下了毒。用的就是榮慶毒死茶水章的“鶴頂紅”,她將小瓶裡剩下全倒進酒壺裡。她走到床邊,撩起帷帳,見他正仰天躺在那兒,熟睡中發出一片鼾聲。她猶豫片刻,終於推醒他。他揉著惺鬆的睡眼,問什麼事。她指著茶几上的酒壺,問他還能喝嗎。他一時不明白她意思,當他看見在茶几上放了酒壺,騰地一下坐起,興奮地說還能喝一斤。
“這麼晚了,明兒喝吧!”他望著昏黃的燈光下美麗的妻子,覺得她分外動人,忍不住伸手摟住她那像貓兒般柔軟的腰肢,撫摸著她溫馨的身子,心裡頭的那玩意兒禁不住熱血勃勃,在胸腔裡四下亂撞。這會兒,他不想喝酒,倒是想摟住她再跟她親熱一回,她本身就是最好的酒。“今晚上你還沒陪我喝一杯呢。”她將他的手從腰下拿開。他望著她,這才想起昨上她頭痛,早早就離開了酒桌。後來小格格來了一鬧,他跟她再也沒顧上喝交杯酒。
“那,那喝完了再那個?”他激動地問她。她點點頭,這下他來勁兒了,迅速下了床,在茶几邊坐下,端起酒杯就要喝。
“急什麼,咱們先說說話兒,”她在他對面坐下,心裡說不出地緊張。
“還說話兒?啊,說吧。”他瞅著她漂亮的臉蛋,一門心事想著上床,心裡急得不行,想催她快點兒說,又覺得不好,只得無奈地放下酒杯,等著她說話。
“咱倆拜過幾迴天地了?”她問。
“兩回。”他想了想,“逃難路上一回,今兒一回。”
“進宮前還有一回呢?”她又問。
“對,在你們家,當你媽面拜過一回……”他笑笑,終於想起拜過三回。
“還記得你我一塊兒起過誓?”她問,其實這會兒心裡想的就是這個美麗而可怕的誓言。
“不能同年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日死。”他揹著當初的誓言。
“慶哥!從今兒起,咱們再也不分開了!”她聲音顫抖著,“咱倆喝交杯酒。”
“好!”他答應得特別脆。
兩人同時站起,走到一塊,舉著酒杯,伸出胳膊交叉在一起。從此他倆永遠在一起了。她在心裡想,只要兩人喝下杯子裡的酒,一切都結束了。就在他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