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頭,他不想吃。 奮鬥一生,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五 說完難忘的1994,馬俊仁神色疲憊聲音也顯得蒼啞。 窗外西北風還在呼嘯,天空依然陰霾。院子裡藏獒還在時起時伏吠叫。它們吠叫著註釋了那一段慘烈往事已經過去十年。馬俊仁眯眼抽了好一會兒煙,而後搖頭說道:這種話只和你老柯兜底兒講這一次,以後再不講了。 他長長慨嘆了一聲,神情有些恍惚。 講到1994這一段,馬俊仁不止一次提到父親,父親一輩子吃苦耐勞,掙錢養活了十一口的一大家人。父親從小很少打罵孩子。記憶中的只有十四歲那年,因為拉車運煤耽誤了學習不想去考試,被父親摁在雪地裡高舉輕落地打了一頓。沒有那頓打,馬俊仁小學不能畢業,中學也不可能上,這一輩子也就完了。 作者希望和馬俊仁探討1994馬家軍兵變的原因。 除了光輝頂峰榮譽與金錢的負面干擾外,除了馬俊仁過高估計自己的力量外,對於馬家軍兵變的種種其他原因,當時及後來的社會輿論都做過這樣那樣的分析。那些分析可能各有道理,但也不乏誇張之處。 在中國現代當代,主流的思維方式向來是搞政治文化批判的。上世紀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自然是以階級鬥爭為綱,批判資本主義或其他各種該批判的主義。又後來的一些年,批判的方向變了,但依然是批判這一點大概沒變。但是,在涉及到對人評價時,有的時候只從政治的、社會的角度進行批判,或許還是不夠人文關懷。我們這種主流文化中似乎缺點東西,缺點心理學意義上的東西,缺點人生終級意義上的東西。  
馬家軍兵變:都怪我(8)
我們有時候不善於活生生地看待一個活生生的人。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一舉世公用的金科玉律常常被忽略。 在這窗外一片陰霾的冬日裡,透過馬俊仁散佈的滿屋子濃濃煙氣,我看著這張顯得格外滄桑的男人面孔,探詢地問道:你覺得為什麼會出現1994年馬家軍兵變,除了我們剛才分析到的原因之外還有什麼? 馬俊仁狠狠抽了幾口煙,搖頭長嘆道:都怪我。 作者問:為什麼怪你? 馬俊仁說:怪我當時好多問題沒有處理好,沒有更好地發揮她們的作用,耽誤了她們,要不,她們一直跟著馬家軍,還會取得更多的成績。 作者靜靜地盯著馬俊仁,接著問:還怪你什麼? 馬俊仁說:還怪我急躁。從鞍山搶救完父親回大連的路上,聽說男女運動員不訓練搞戀愛,都睡到一塊兒了,我急了,也沒調查核實情況,在路上就打電話對她們發脾氣。我把她們嚇著了,激發了兵變。 作者又問:還怪你什麼? 馬俊仁說:怪我自己的事可多了。我那時情緒過分緊張,對很多事情想得過分嚴重。兵變後一大群人走了,當天夜裡,沒走的曲雲霞和她父母在基地被煤氣燻了,煤氣罐閥門開啟著,好不容易把她們一家搶救過來。我當時得到的情報和判斷,是走的那群人有意安排要毒死曲雲霞一家。你看看,我當時眼睛裡的情況有多麼嚴重。都怪我。 作者問:還有什麼讓你怪自己? 馬俊仁說:說來說去,怪我那一陣情緒太壞,脾氣太暴,我覺得自己堅持不下來了,也想過請上個長假歇幾天。 作者問:為什麼會脾氣暴躁,為什麼覺得自己堅持不下來了? 馬俊仁說道:從1970年到1994年二十四五年,那根弦緊繃下來,確實有點受不了了。 作者問到了早已想到的答案:老馬,你沒發現我們刨根問底問出了答案? 馬俊仁問:什麼答案? 作者說:你是累過頭了。 馬俊仁稍有些怔愣地盯了我一會兒。 這麼一個簡單明白而且可以說是天大的事實,他自己此刻似乎才看見。 作者說:你二十多年差不多天天睡半夜起大早,一個關口接著一個關口過,一個山峰接著一個山峰往上攀登。聽你一段一段講述,每一段都在拼命奮鬥。你不覺得自己的神經超過了一個可以忍受的極限了嗎?一個運動員過了極限受不了,一個教練過了極限就受得了嗎? 馬俊仁又愣了一會兒,拍了一下大腿長嘆道:看著是運動員在跑道上比,可說到底又是教練在後面比。當教練的要是沒有足足的體力和心氣兒,根本就不能讓運動員練到位、調到位、比到位。 事情十分清楚,二十四五年的奮鬥,馬俊仁不知打了多少比賽,衝擊了多少紀錄。1993年到達光輝頂峰還不得喘氣,又加碼建基地。一個被種種重壓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馬俊仁,必然是一個心情急躁缺乏耐性的馬俊仁。這時,任何粗枝細節的失誤都是難免的。 馬俊仁顯然一下被點破了,他雙手象徵地抓住自己的腦袋說:那一陣子,我經常覺得自己腦袋殼子要爆炸了。確實覺得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