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邊的女人就說:“你這樣子像是從界嶺來的。”
想不到葉碧秋硬邦邦地進出幾個字:“我就是界嶺的。”
女人來勁了:“你這樣子很機靈,哪像是界嶺的女苕。”
葉碧秋說:“我媽就是女苕,長得和你一模一樣。”
坐在後排的餘校長怕葉碧秋惹事,連忙打圓場。那女人覺得沒趣,便主動調換座位,讓餘校長和葉碧秋坐到一起。
一出縣界,夜行客車上就安靜下來。
餘校長困了,他要仍在盯著車窗看的葉碧秋也睡。也不知過了多久,餘校長忽然聽見,明愛芬在耳邊不停地嘮叨。他有些不愛聽,又不能不聽。明愛芬在說張英才和被張英才拿走的轉正指標。她說,張英才一去就是九里霧,十里煙,連人毛都不讓你看見一根,早知這樣,還不如將轉正指標讓給孫四海。餘校長突然醒過來,哪裡是明愛芬,是葉碧秋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似睡非睡的葉碧秋在問:“到了省城,能見到張老師嗎?”
餘校長說:“你還記得想張老師?”
葉碧秋說:“那次我掉到水塘裡,是張老師救了我。”
餘校長說:“好好的路不走,你怎麼掉到水塘裡?”
葉碧秋說:“我看到張老師與一個漂亮女孩牽著手的樣子,心裡就發慌,想從旁邊繞過,不小心滑進去的。”
此時的葉碧秋像被催眠了一樣,迷迷糊糊的,問什麼答什麼。餘校長問她見過張英才幾次。
葉碧秋半閉著眼睛說,張英才走後,學校放了三個寒假,兩個暑假。估計張英才也放假了,她就悄悄下山,去找張英才借書看。五次當中,只碰上一次。但是,那天張英才的母親正在罵他不曉得報恩,鄧有米那樣周密計劃,孫四海那樣恃才傲物,餘校長那樣忘我工作,這三個人能一致同意將轉正指標讓給他,簡直是奇蹟中的奇蹟,否則,他一輩子也進不了大學。她聽到張英才像是哭了,哀求母親不要再說了,本來心裡就一直難受,還要天天聽她的指責,在家裡都沒有個人尊嚴了。葉碧秋不敢進屋,在他家附近的樹下坐著等,不一會兒就看到張英才揹著揹包衝出來,騎上腳踏車,不知去哪兒了。
下半夜,車上的人都睡著了,葉碧秋的話像夢囈。
餘校長明白,葉碧秋戀上張英才了。
餘校長想到,再過幾年,餘志也大了。到縣裡讀高中,自己還能支撐。如果高考落榜,回到界嶺,談戀愛到結婚成家,負擔也不算大。真的考上大學了,不說每年的幾千元學費,單單每個月要吃要喝的生活費,就算將自己少得可憐的工資全給他,也還相差甚遠,這個壓力要比界嶺小學的擔子重許多倍。這麼多年,餘校長養成了習慣。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可夜行班車像只不倒翁,晃幾下,又把他的思緒晃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他睡不著,越想越覺得迷茫,還情不自禁地嘟噥,責怪明愛芬,手一攤,腳一伸,一口長氣出盡之後,隨隨便便就將夫妻倆的責任全推給了他一個人。
早上七點,夜行班車到了省城。十年前,餘校長曾帶著明愛芬的病歷來省城求醫問藥。他以為自己記得路,下車之後才發現當初的記憶毫無用處。餘校長不敢大意,按照王主任信上留的電話號碼,用公用電話打了過去。王主任一聽餘校長親自送人來,並且還是張英才在文章中寫到的葉碧秋,非常高興,要他們在原地不動,他親自來接。等了大約五十分鐘,王主任自己開車,和他那穿著孕婦衫的妻子一起來了。他倆不帶他們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家美容院。
兩個女人進去後,王主任和餘校長就在旁邊的小吃店裡吃早飯。王主任問餘校長,又不是請他來當小阿姨,怎麼也揹著一隻大包。餘校長本來就想盡早與王主任談心,見他主動問,就將自己的想法如實說了。
王主任立刻露出燦爛的微笑:“這是新生事物,理當幫忙。如果操作得好,這一次真的能讓界嶺小學上頭版頭條。”
餘校長沒料到王主任會如此重視,一連說了七八次感謝。
才兩個小時,跟在王主任的妻子身後從美容院裡出來的葉碧秋,已經變得讓餘校長認不出來。原來王主任的妻子帶她到美容院,與藍小梅先前叮囑的意思一樣,是要將葉碧秋身上的寒磣模樣去掉。王主任兩口子還與葉碧秋約定。回頭不管問她是哪兒人,就說是王主任妻子的小表妹。除了抬高葉碧秋的出身,也能避免使用童工之嫌。
餘校長說葉碧秋:“你這是從粥鍋跳進肉鍋裡。”
沒想到葉碧秋說:“我只做四年,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