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回頭看他的臉,不知他什麼神情。
不過也怪,坐在輪椅上似乎很舒服,崎嶇的山路竟然比大內的御道還平整,居然沒有一點顛簸。開始尚未注意,後來越來越奇怪,忍不住“咦”了一下。
“師兄,怎麼?”他問我。
“師弟,你推著為兄,為何一點顛簸都沒有?”我忍不住問他。
“原來師兄喜歡顛簸啊。”說著,輪椅真的顛了起來,直到我叫出了聲才停下。聽他在後面嘻嘻偷笑,我也不說什麼了,睜大了眼睛盯著路面。果然,明明一個不小的坑,師弟居然屏著就推過去了。明明是一個挺高的陡坡,師弟好像又是一邁腳就跨過去了。
我尚在驚疑中,風聲已經猛然停了,不知怎的,只片刻功夫我們已經到了山巔。師弟大氣不喘,只是幾轉,松木林叢似乎自己讓開了路,豁然開朗,顯出隱著的一所古廟。
天黑了,月亮倒是從雲從中出來了,灑了一片銀輝。
“師兄,你看這裡風光可好?深山古寺,又有百年老松盤曲,怪石崢嶸,怎是紅塵灰土所能比擬啊!哈哈!”師弟笑道,惹得幾隻樹上的寒鴉也跟著笑了。
我也覺得此景堪賞,遂笑道:“只可惜你來得促了,否則帶些酒水飲食,豈不快哉?”
“哈哈,人間煙火怎能配得上此間仙境?”
“師弟,”我聽到風聲起處,掀起一陣松濤,叫住師弟,“你聽。”
師弟靜了下來,良久吐出一口氣,道了句:“天籟之聲。”
過了半晌,我道:“想來師弟尚未出山之時,日日都能聽呢。”
“呵呵,正是,山裡朗月清風之夜,師尊總是帶著我聆聽天籟。”師弟嘆了口氣。
“此情此景,為兄也起了歸隱之意呢。”我苦笑道。
師弟只是一笑。
吱的一聲,古廟的門突然開了,聲響劃裂了松濤天籟。
“兀那賊禿,才知道出來迎客嗎?”師弟突然笑道,言辭不敬,雖說是開玩笑的,我卻多了一層顧慮,此處顯然住著的是高僧大德,師弟如此孟浪是否會開罪高人?
廟裡走出來的是個小和尚,其實也不小了,和師弟差不多年歲,頭皮光光的,青衣褐履,雙手合什道:“師父說,莫要擾了貴客賞聽天籟。真人這就請隨貧僧來,師父正在後院恭候兩位大駕。”
師弟快步上前,伸手摸著小和尚的頭皮,笑道:“如空,你的法號叫錯了,該叫‘真空’,連頭上都是空的,怎麼一別經年,還沒長出草來?”
小和尚欲避不能,尷尬陪笑道:“真人莫要拿貧僧玩笑了,明知‘真’是小僧師輩,還說這等戲語。”
師弟轉身回來推我,朗聲笑道:“師兄,他這門裡有十二個字,乃是廣、大、智、慧,真、如、性、海,穎、悟、園、覺。我還道只有我道門有這按字排輩的規矩,誰料說是沒有分別心的佛門也有這等規矩。”
我低聲笑道:“胡鬧,人家門口說這些,不是討人厭嗎?”
師弟笑著推我過去,就著月光,依稀見得寺門兩側有副對子,叫師弟暫停,仔細去看。倒真是怪事迭起,想我當年在黑牢裡也沒有把這對“亮招子”傷了,現在近在數步,居然看不清晰。師弟大概見我吃力,替我讀到:“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是他祖師爺慧通禪師寫的。”
我默默心中讀了兩遍,再去看時倒似乎清楚些了,又一抬頭,廟門上方淡淡刻著“智通禪院”四字。
“我們進去吧。”師弟推著我進了寺門。
一入門便是大雄寶殿,兩扇木門虛掩著。小僧如空前面帶路,師弟推著我直往後院去了。
這禪院的後院倒也修得精巧,當中是一方池塘,裡面栽著蓮花。我雖是北方人,卻也知道現下光陰,蓮花不該開的……但是池中滿是大開的蓮花。池塘邊上有一假石,上面想是平滑的臺子,一個白眉下垂的老僧坐在上面,宛若一尊石像。假石之下,有一中年人侍立一邊,蓄著發,顯然不是出家人。
第七章 隱兵
師弟也沒和那和尚打招呼,徑自在水池邊坐下,探手從池中撈出一節蓮藕,像是早就洗好等他去拿一般。許是見我盯著他看,師弟微微一笑,將藕掰斷,遞給我一半,道:“真性那個老和尚最小氣,師兄也吃他些藕,讓他心痛心痛。”
我木木接過藕,瞟了一眼那老僧。
那老僧還是一語不發,靜靜坐著,莫非真的是石像?
“喂,今天怎麼不說話了?平日看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