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去,後面跟著小孫女沈萬紅。此時,文化大革命已近晚期,相對而言,環境也寬鬆了些。他已年近八旬,到楊樹浦高陽路倉庫去撿羊毛的荒唐事也已成為過去。他比幾個孩子還要樂觀一點,相信最艱難的日子快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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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夢 2(4)
1974年春天,81歲高齡的沈萊舟先生得了一場大病,家裡人非常焦急,都以為他這一次是過不去了,不料沈萊舟卻挺了過來,反倒是他的夫人王敏珠急得一病不起。5月,上海的天時雨時晴,王敏珠進入了彌留時期。沈萊舟坐在她的床前,將王敏珠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他望著相濡以沫近60年的妻子,熱淚盈眶。王敏珠睜開眼睛,雖然已經看不見了,但分明感受到了丈夫焦灼而又關愛的心。她將自己的手從沈萊舟的掌心抽出來,向上抬去,想要摸一摸沈萊舟的臉。沈萊舟將王敏珠的手擱在自己的臉上,只聽見王敏珠低低地嘆了口氣,講:“萊舟,我要走了,我不能再照顧你了……”
沈萊舟強忍著悲痛講:“怎麼會呢,我們倆還要攙扶著一塊走下去的。”
王敏珠摸著沈萊舟的臉講:“唉,其實我應該讓你討個小的,那麼我走了,她還可以照顧你…… 先生,你不怪我吧,其實我在店裡也是有人的……”說著說著,她彷彿不好意思起來,蒼白的臉上泛出了紅暈……
原來這是王敏珠舊話重提,當年絨線業非常發達時,興聖街稍大一點的老闆都娶有大小几個老婆。尤其是沈萊舟先生的好友吳穎蓀,妻妾成群,還時常帶著沈萊舟一塊兒去吃花酒。王敏珠怕沈萊舟也討小老婆,特意在恆源祥安插了親信,看到沈萊舟跟哪個女的親近,便跑來告訴她…… 沈萊舟倒是沒有這個意思,後來為了打消她的顧慮,店裡的職工幾乎都是男的了。
沈萊舟將王敏珠的手又重新握在自己的掌中,打趣著說:“我和你是一對鴛鴦,怎麼可能中間再遊進一隻野鴨呢?妻賢夫禍少,老來永相陪,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會好起來的。”
“不會好了。”王敏珠將手抽了出來,慢慢地放進了被窩。她無神的眼睛望著天空,突然幾滴混濁的淚水滾了出來:“我最放心不下的是老四,他…… 他一定不在了。”
這一講,沈萊舟先生也不禁老淚縱橫:“十年了,都十年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王敏珠一字一句,慢慢地念起了宋代大詩人蘇東坡的《江城子》。
沈萊舟大吃一驚,他從來沒想到初通文字,平時只喜歡待在家裡聽聽評彈,偶爾出去看看戲文的妻子居然會記得蘇東坡這一首最著名的悼亡詞,他再也忍不住了,無聲而泣,眼淚滴落在愛妻的臉上……
王敏珠帶著無限的思念與哀愁走了,終年76歲。而沈萊舟先生不僅熬過了10年文革,還迎來了改革開放的新時代。
沈萊舟先生沒有讀過書,老大、老二因為抗戰也沒系統地受過教育。但他想辦法設法讓兒女接受最好的教育。除了前已說過的幾個兒女外,老五沈光宇是國際著名的數學家、華師大博士生導師。老六沈光炎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是電機工程師。最小的女兒沈蘊新是市八醫院的傷科專家。
人老了喜歡憶舊,沈萊舟特別喜歡回憶當年自己建立恆源祥時的風風雨雨。“文革”結束以後,沈萊舟家裡又是賓客不斷,來得最多的就是恆源祥的老人,其中一位名叫席孟博的人幾乎天天都來,伴著沈先生走完了最後的歲月。
席孟博是一位很有意思的人。早年做過恆源祥的掮客,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恆源祥這個品牌的經銷商。他與沈萊舟先生是幾十年的朋友。從前他將恆源祥當自己的家,來了就吃,吃了便走,沒有人會說他一句閒話。現在他又將東湖路沈府當作自己的家,來了便吃,與沈萊舟一起喝點黃酒,然後兩個人都小睡一會兒,便結伴到襄陽公園去。沈萊舟先生走不動了,席孟博就讓沈先生坐在輪椅上,推著輪椅到公園裡去。兩人邊走邊聊,談談兩人都相識的老朋友,自然談得更多的是恆源祥……
1987年1月1日,我們這本書下卷的主人公劉瑞旗來到了恆源祥。席孟博特地到恆源祥去轉了一圈,然後來到沈府,將自己對劉瑞旗的印象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沈萊舟。沈萊舟聽著聽著,突然冒出了一句:“這個小夥子不簡單,做事倒蠻上心的。”他甚至提出要席孟博推著自己到南京東路上的恆源祥去看一看。席孟博對他講:“現在恆源祥在裝修,過些天等裝修好了我一定推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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