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煮著刀剪的大鍋裡水滾了三滾,拿著抓笆撈出來那些傢什,趁著熱乎勁全都泡進了酒裡,捎帶手的再朝著新備的一鍋井水裡扔進去好幾卷新撕開的白布!
捯飭好了這一切,納蘭終於吃不住心裡頭那股擔憂的勁頭,猛一下跌坐到了灶臺旁的小板凳上,淚珠子雨點般地順著臉頰朝下掉,可還怕自己這一哭,反倒是更亂了旁人心思,只能把手攥成了拳頭塞嘴裡,壓根都不敢哭出聲來
打從相有豹來了四九城裡進了納九爺家門起,納蘭就覺著平日裡過著的小日子猛不盯地換了個樣兒。
三不五時上門欺負人的德貝勒叫收拾得倒了秧子,秋蟲會上憋屈了多少年的納九爺也拿了蟲王。上門搗亂的主兒一個個全都折戟沉沙,外帶著小日子還越過越紅火!
真要是奔著心裡頭來說話,那就是瞧見了相有豹在眼前晃悠,就好像天塌下來,也不過就是拽著當被子蓋上的事兒!再難的事情落到了相有豹的手裡頭,瞅著他嘻嘻哈哈、賊眉鼠眼的玩鬧一通,也就漫天烏雲隨風散、一輪明月掛窗邊!
就好像,天底下從來就沒有能難住了相有豹的事兒!
可現在
這鐵打的金剛、銅鑄的羅漢,一大家子人眼睛裡的頂樑柱,就這麼猛不盯的倒下來了
常人都明白,尋常時節常有個傷風咳嗽的人,得了病還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躺炕上歇個幾天,幾劑藥灌下去,站起來又是囫圇人一個。
可就怕這平日裡打眼瞅著風雨不侵、水火不禁的人物,一旦躺倒下來,那就是身子骨實在是頂不住了,哪怕是醫好了病根,只怕沒個一年半載的仔細調理都不成!
得病尚且如此,更何況這是身上見紅掛彩的紅傷?
這要是真出點啥事
正自胡思亂想的沒著沒落,二進院子門口已然傳來了一陣喧譁聲。從灶間門裡看過去,就瞅見幾個去請專治刀槍紅傷的沙二爺的小徒弟愣是手挽著手搭了個人肉步輦,生生把沙二爺從家裡給抬到了火正門!
從幾個跑得臉上都泛了青白顏色、扯直了脖子喘氣的小徒弟手上下來,沙二爺一邊接過另一個小徒弟替他抱著的傢什箱子,一邊扭頭朝著跟在他身後進門的謝門神叫道:“我的個老天爺呀謝師傅,貴門這是哪位了不得的人物掛彩見紅了?就這幾個孩子,嫌我走得慢,愣是一路上把我給抬過來的”
也顧不上與沙二爺多說什麼,謝門神急匆匆地朝著沙二爺一抱拳:“沙二爺,孩子們不懂事,您多包涵!實在是您這邊請!”
連攙帶架的,謝門神橫著胳膊把沙二爺攏進了相有豹躺著的屋子裡,朝著正躺在炕上的相有豹一指:“沙二爺,您多費心!”
打腰裡頭摸出塊玉石的主顧牌子一晃,沙二爺朝著站在相有豹身邊的納九爺一拱手:“納九爺,好賴我還算是火正門裡拿著主顧牌子的熟客!火正門裡師傅有用的著我的地方,我自然盡心盡力!您幾位容我一步,我先瞧瞧相爺這傷勢?”
忙不迭地朝著沙二爺拱手稱謝,納九爺等人立馬讓開了相有豹炕邊上的位置,眼巴巴地瞅著沙二爺走到了炕邊。
只朝著相有豹那裸露著的傷口瞧了一眼,沙二爺頓時皺起了眉頭,轉身朝著納九爺一拱手:“納九爺,醫者無避諱,救人要緊,我這可就有話直說了!相爺身上這傷拖延多久了?!可曾用過什麼藥?”
面面相覷地對望了幾眼,胡千里抬手朝著沙二爺一抱拳:“不敢瞞著沙二爺,這是昨晚上挨的兩刀。用的藥有祛毒止血的丸藥、還有些火正門裡自己配製的血蠍散!”
依舊緊鎖著眉頭,沙二爺朝著胡千里伸出了巴掌:“那丸藥和血蠍散您方便
讓我瞧瞧麼?”
話剛出口,胡千里與嚴旭已經各自*出了隨身帶著的藥物,雙雙遞到了沙二爺的眼前。
只瞧著胡千里與嚴旭這做派,沙二爺心中頓時一驚!
跑江湖、走場面的各路門派裡面,各自都有各自的絕活兒。尤其是那些拿來殺人或是救命用的膏、丹、丸、散,更是輕易不示人,尤其是不會在醫行、藥行的同行裡亮相,生怕旁的行家一眼看明白了自己的獨門秘方!
可眼下就憑著自己一句話,火正門裡這些坐館師傅輩兒的人物連磕巴都不打一個,抬手就能把藥送到自己手裡
心裡頭多加了幾分鄭重,沙二爺不言不語地把兩種藥物放到了鼻端細細聞過,再拿著小指甲挑了些微藥沫兒在嘴裡一嘗,頓時疑惑地低聲自語道:“這兩種藥並不相沖,反倒是相得益彰,用在外傷上面也都對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