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才神情嚴峻,毫不客氣地質疑來護兒,“這也算是勝利?步利設阿史那咄爾為何要舉兵造反?他的目的是什麼?為何要白白送給我們一個分裂大漠、削弱北虜的機會?這是不是突厥人的陰謀?阿史那咄爾的真正目的是不是把白髮賊拉到北虜一邊,為北虜所用,驅使白髮賊攻打我們中土?”
來護兒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事實上的確如此,安州取得少郎河一戰的勝利,一舉控制東北,畢其功於一役,關鍵就是突厥人倒戈,阿史那咄爾背叛牙帳,否則就算突厥人打敗了,阿史那咄爾也可以隔弱洛水而對峙,霫族和契丹大部都會選擇繼續追隨突厥人,如此一來就算安州在東北戰場上佔據了優勢,橫掃弱洛水南岸地區,也無法征服東胡諸種,完全掌控整個東北,但問題就來了,阿史那咄爾為什麼要背叛牙帳?
“這裡面有蹊蹺。”趙才繼續說道,“從慕容知禮的密報中可以看到,在阿史那咄爾倒戈之前,白髮賊已經完全控制了戰局,不但包圍了阿史那咄爾,還全殲了松漠牙旗的達幹阿史德特古爾,屠滅了霫族巴圖和蘇臺兩部控弦,斬殺了兩部酋帥巴圖魯衛和蘇臺卜魯丹,另外還把增援而來的松漠牙旗的吐屯阿史那扎蘭也打得奄奄一息,同時烏丹城亦被攻克,遙輦部被屠戮一淨,由此不難判斷,阿史那咄爾事實上已插翅難飛,而白髮賊在整個少郎河戰場上已集結了超過五萬之眾的漢虜步騎大軍,雙方實力懸殊,阿史那咄爾必死無疑。這種局面下,阿史那咄爾若想臨陣倒戈,以公然背叛牙帳來換取自己的生存,必須贏得白髮賊的許可,換句話說,阿史那咄爾的舉兵造反,應該是一場交易,是他與白髮賊之間的交易。”
坐在趙才身邊的蕭瑀不動聲色地補充了一句,“還有一點不容疏忽。慕容知禮的密報為何與安州的捷報不約而同地傳至古北口?這是巧合,還是蓄意為之?如果是蓄意為之,白髮賊蓄意給慕容知禮的密報提供方便,那安州是想籍此向長城內傳遞何種訊息?”
此言一出,聖主、虞世基、宇文述、來護兒和趙才立即想到一種可能,君臣互相看看,眼裡都掠過一絲陰鬱。
很明顯,安州實力的增漲速度太快,同時對長城內的依賴也驟增,聖主和中樞絕無可能養虎為患,必然以錢糧來牢牢卡住安州的脖子,逼迫安州妥協讓步,如此安州就很難把自己賣個好價錢,怎麼辦?安州遂以阿史那咄爾為“媒介”,有心把大漠上的突厥人引進來,挑起中土與大漠之間的競爭,如此安州就能漁翁得利,就能把自己賣個好價錢,同時還輕而易舉化解了明年開春後大漠對安州的嚴重威脅,給自己贏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而安州與大漠的“眉來眼去”又給長城內以重壓,迫使聖主和中樞為了拿下開疆拓土之武功不得不付出鉅額打擊。
這是陽謀,看清了又如何?不論是中土還是大漠,現在都深陷內憂外患之困局,內有危機山雨欲來,外有強敵虎視眈眈,此刻面對突然出現的安州和東北這個變數,一個難以估量的且可能影響乃至決定南北命運的巨大變數,必須慎重對待,全力以赴,即便前面是個陷阱,也要義無反顧地跳進去,為自己爭取最好結果。
“如果這是一場交易,阿史那咄爾可以得到什麼?”來護兒問道,“雖然白髮賊在少郎河兩岸大開殺戒,血腥屠戮,但必定有所節制,其主要目的還是殺雞儆猴,威懾東胡諸種,以不戰而屈人之兵來爭取最短時間內拿下東北,至於阿史那咄爾和數千突厥控弦,做人質的價值更大,可以讓大漠投鼠忌器,而殺光的後果只能是激怒大漠,給安州和東北帶來滅頂之災,所以白髮賊肯定不會圖一時之快而痛下殺手。相信阿史那咄爾也知道這一點,他知道自己存在的價值,會做出正確選擇,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選擇戰敗被俘,也沒有選擇繳械投降,而是選擇了背叛,為什麼?到底何等誘惑才會讓阿史那咄爾不顧一切鋌而走險?”
蕭瑀慢條斯理地回應道,“最大誘惑當然是可汗之位,是大漠霸主。阿史那咄爾的父親啟民可汗就是最好例子,只要有我中土的鼎力支援,這世上就沒有不可能的事,一個大漠霸主算得了什麼?易如反掌爾。”
來護兒當即追問道,“如果阿史那咄爾因為野心鋌而走險,那安州籍此向長城內傳遞何種訊息?是想表達安州迴歸中土之決心?”
從阿史那咄爾的立場來說,他若想實現自己稱霸大漠的夢想,首先就要贏得中土的支援,就要與李風雲、李子雄一起拿著安州和東北歸附中土,憑此功勳得到中土的承諾,同時,他還以中土藩屬地位保持自己的**性,並在中土的支援下發展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