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得以從白虎一族那受詛咒的陰暗宿命中走出,生活在陽光底下,而弟弟卻沒有這樣的好運,自始至終,他的人生籠罩在一片名為“虛海月”的烏雲下,從那片烏雲中偶爾透射出的月光,並不皎潔,完全是妖異而充滿惡意的,他以月光的指引為導向,終於走向了歧途。
虛江子很想握住弟弟的手,但放眼看去,在那一堆爛泥似的殘破肉體中,找不出象是手掌的東西,堂堂河洛掌門,最後落得這樣的收場,讓他有種落淚的衝動。
“父親……”
拓拔小月站了起來,虛河子將她震開的那一掌,本可致她於死,卻出人意料地沒造成什麼傷害。拓拔小月並不知道虛河子是自己的叔父,她與虛河子在過去的人生交集,是虛河子以伽利拉斯的身份指導她刀術,有過短暫的師生情誼,但看父親此刻的表情,她曉得這兩人之間,絕不是那麼簡單的關係。
剛才在城中找到這個金屬圓柱體,拓拔小月知道此物關係重大,而納蘭元蝶雖然曉得這是孫武等人特別找來,用以對付心眼宗的壓箱法寶,但此物究竟為何?又該如何使用?納蘭元蝶也一無所知。
兩女連推帶滾,將這金屬圓柱帶到此處,眼見虛江子、孫武命在旦夕,急謀對策,後來發現金屬圓柱的底部有噴射裝置,就想行險一擊,用這千斤重物飛起來去砸人,同時也靠這龐然大物的掩飾,試圖偷襲敵人一擊。
綜觀整個戰術,這絕對算不上什麼好計劃,不但到處是破綻,鳥到不行,致死率還高達九成五以上,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自殺攻擊,還是隻殺自己,殺不到敵人的那種,任誰都會覺得,把敵人笑死的機率還高過刺殺成功,然而,倉卒間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正如兩人在開戰前就有的共識,以她們的微薄力量,硬要躋身這種最強者級數間的戰鬥,本來就是很搞笑的愚行,如果不想就此放棄,束手待斃,那也就只有拋開羞恥心與合理性,卯起來幹了!
事先,兩女也不是沒有盤算過,假如此物對心眼宗當真要緊,那麼心眼宗主應該不會貿然對此物出手,但猜想歸猜想,誰也沒有把握,一切只是賭命去幹,怎麼都想不到,這個超爛的戰術居然一舉功成,打倒了看似無敵的心眼宗主。
“不……不對……”
拓拔小月驚魂稍定,很快明白過來,自己這一擊並不能算成功,至少對方不是被自己的透胸一刀給打倒,主要的制勝關鍵,是他自己撤回掌力造成的傷害,補上的那一刀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兄……兄長……是你在那裡嗎?”
微弱的叫喚聲,讓虛江子驚醒,當他急忙將目光投向弟弟,卻只迎上一雙無法聚焦的渙散眼神,他不禁心中一驚,明白弟弟已經失去視力了。
“阿河,別出聲,你傷勢很重,我……”虛江子說到一半,為之語塞,看著那爛泥一般的軀體,自己又能有什麼辦法?
“兄長……我……我怎麼了?為什麼……看不見了?剛才……我……我好象做夢了,好長、好長的夢啊……”
虛河子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疲憊,對於意識已經模糊不清的他,一切彷彿身在夢境,他甚至不知自己身處何地。
看著這樣的弟弟,虛江子很想將所有一切都告訴他,讓他知道真相,這是他應有的權利,以他的聰明才智與性情,要是一早就知道這些,肯定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自己本有機會做挽救的,只不過因為認為隱藏真相對他比較好,這個錯誤的認知,才讓他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兄長,海姐她……她還好嗎?”
話已到嘴邊,但聽見虛河子這一問,虛江子就再也無法說出口。弟弟的聲音裡,是那麼充滿著依戀,他的人生、他的靈魂,自始至終都與姐姐虛海月緊密相纏,不可分割,現在臨終要告訴他,他的人生全是一場惡意欺騙、陷害,他只是被利用的工具,這些話……十多年前說不出口,十多年後的現在仍是難以啟齒。
至於他的這個問題,虛江子同樣不知該怎麼回答。西門朱玉下手極狠,被腰斬的虛海月當年就已斷了生機,就連魔門都束手無策,自己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回了虛海月的軀體,多年來用盡各種手段,只能象處理植物人般,用機械維持住肉體的最低限度運作,連算不算活著都很難講,更別說真正復活甦醒。
虛江子每次念及虛海月的狀況,想到自己為了一絲渺茫的可能性,遲遲不肯放棄,不讓姐姐入土為安,就覺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為此負疚已久,現在聽弟弟問起,更感無地自容,就連一句“她很好”的安慰謊言,都遲遲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