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正比我大一歲,就比較靠譜地轉稱我為單大哥。
阮寒也順著他說:“單大哥好!”
黃有情、謝天地、曾不同都被周身正給說老了,人人都呈現出滿臉滄桑。
周身正提醒他們:“你們這個年紀一定要注意身體,喝多了酒容易發生心肌梗塞,或者腦溢血。”
黃有情、謝天地、曾不同的臉色都難看極了,彷彿出現了發病前的朕兆?
讓人擔心是不是該給他們的鼻孔插個氧氣管。
周身正又提醒他們:“保持呼吸,不要斷氣!”
我笑道:“現在就只有周身正有‘人氣’。”
周身正的那雙眼睛開始熱辣辣地向阮寒“放電”。而且不斷地加足電力,直至滿格。他自信地認為阮寒一定能夠Whenyouknow(心領神會)。
黃有情:“周身正這臺破發動機發出的電,用來電倒恐龍還差不多。”
曾不同: “ 恐龍說, 那個姓周的與我不‘ 通電’ , 請他千萬不要來‘電’我。”
我裝作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說:“啊,周兄長得太像韓國影星!”
周身正就扮了一個酷相說:“單大哥說說看,我長得像誰?”
我:“就像那個服毒藥死了的安在煥,車禍死了的李言。”
黃有情、曾不同齊聲說:“周身正就像他們死了之後的樣子。”
周身正身不正,就別怪我們影子歪。黃有情往周身正的啤酒杯裡摻入60度的白酒,曾不同往周身正的啤酒杯裡放進了幾顆巴豆……我們都想將他往死裡整,好讓他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去追“星”。
囧城 第二章(3)
周身正死撐到醉袖扶危欄,最後呼嚕一聲倒了下去。他的那個金剛不壞之“胃”彷彿在鍊金爐裡熔化掉了,兩個鼻孔都噴出了黃濁濁的氣體。
曾不同嗚嗚哭道:“是我害死了小周。”
他決定要以死謝罪,就邊哭邊奔向餐桌上的橫樑。
我急忙拉住他:“老曾想幹什麼?”
曾不同:“桌子上的一杯杯毒酒都太難喝了,還是上吊舒服。”
謝天地嘲笑起了曾不同:“只有女人才想到上吊,男人就得玩點勇氣!”
他說著就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信用卡,拼命地往自己的手腕上割靜脈。
黃有情罵道:“你們酒喝多了就發酒瘋,簡直是倒盡了我們山寨男人的臉面。”
他倒是挺有風度地脫了上衣說:“老單,你幫我在背上刺四個字。”
我問道:“是‘精忠報國’?”
黃有情想了好久才說:“是‘送我回家’。”
我快到四十不惑了,但還是抵擋不住阮寒的誘惑。純銀般的燈光就像白色藥粉調動我體內的慾望,荷爾蒙不絕如縷。
彷彿是某種心靈之約,我們沿著那條愚江一起往阮寒住的那個賓館走去。
江邊來來往往的汽車拖著光的流線織來織去,織出了夢幻般的山寨的夜。
眼前的夜色不是蘇軾描寫的那種西湖般的“空濛”,而是一片灰濛濛。
汽車尾氣捲起了苯、甲醛等混合的化工粉塵,紛紛揚揚的粘在了我們身上,就像一個讓人無法拒絕進入的灰色夢境。
愚江從明代開始就是山寨區著名的一道風景,煙波浩渺,碧水如綢,鳥來鳥往,春天的嫩枝上長出水靈靈的新芽,掐一下,就能滴出水來。
城市的歷史卻在這裡拐了一個死彎,一座座化工城、鞋帽城、閥門城在江邊的稻田上不斷矗起……工業廢水無聲無息地流進愚江,腐蝕著愚江水做的骨肉,從此我們在夢裡再也聽不到月色拂動蒹葭的聲音。
江面上鋪滿了大面積的綠藻,那不像是被春天染綠,更像是被“孔雀石綠”染綠,長著一身綠毛的老鼠到處亂竄,它們的體積比《史籍》上記載的官倉老鼠還要大。我們此時就見到它們將一條條潰爛的死魚拖進了長堤邊的某個洞窟。
波浪的憂愁打著“死結”,而西風吹送。
山寨的藍天香河從此成了往事一樣的追憶,高聳的煙囪噴出的煙霧彷彿扯碎的黑心棉似的一團團散落,從一片天空到另一片天空。
每日照常升起的太陽彷彿被新增了工業色素,就像一顆懸浮著的“紅心雞蛋”似的色澤灰暗。萬物生長不再靠大陽,而是靠大篷,或者靠流水線生產車間。
每夜照常點綴在天幕上的星星不再是窮人眼裡的鑽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