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水路北上,又交割完了所有公務,立刻帶著人匆匆忙忙由陸路急趕,總算是趕在三七這一日抵達了京師。看到那白紙糊上的大門,正下馬的他頓時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在地。
“三老爺!”
“靈棚,帶我去靈棚!”
勉力叫出了幾個字,張倬便由著兩個健壯門房上來架了自己往靈棚趕。由於一路都是天不亮起程天黑了才休息,一直都是打馬飛奔,還在中途換過一次馬,他的雙股已經是完全磨破了,只要一行動就是火辣辣的疼痛。當到了那滿是白幡白布的靈棚時,即使已經知道了那噩耗,他仍是感到心臟幾乎停頓了一下。
從小到大,他和顧氏這位嫡母並不親近。嫡母嫌他渾渾噩噩沒出息,他覺著她一板一眼太過偏心,也就是勉強維持著母慈子孝的那一套表面功夫罷了。只是隨著張越漸漸長大,他也漸漸時來運轉,和袁方合夥做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紅火,這母子的關係方才真正好轉了起來。那時候他還在背地裡腹謗過,心想人果然都是勢利的。
可是,若沒有這位嫡母,他也未必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或許能做一個富家翁,卻絕不可能看著兒子一步步顯達,看著家裡日漸興旺。就是從前,嫡母對他這個庶子也已經是很公平了,不管是哪家,一家人總分個聞達落魄,他沒有資格抱怨太多。而且,不管他以前是怎麼想的,如今那位鎮宅的老人已經不在了,已經永遠不在了。
在靈棚中哭靈之後,張倬便在張越的攙扶下去屋裡換下那套已經滿是灰塵的孝服。扶著兒子堅實的肩膀,他只覺得有一種異常可靠的感覺,竟是不由自主放鬆了身體。等到了自己的屋子,看見丫頭捧了粗麻衣送上,他正準備更換,卻看到張越拿著一個小瓷瓶走了過來。
看到張越把丫頭都屏退了,隨即親自上前,小心翼翼給自己褪了下裳,又親自小心翼翼地在那雙腿間磨出的一溜水泡上敷藥,他自是更覺著欣慰,那原本鑽心的疼痛也好似消減了許多。等到張越親自伺候自己穿好孝服的時候,他忍不住重重按住了兒子的肩膀。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兒子才是自己最大的希望。
“越兒,如今老太太去了,我和你大伯父都得丁憂守孝,你二伯父出鎮在外,家裡就靠你們這些孫輩了。以後,你就真正是頂天立地的大人了!”
第十二卷 陰陽河 第044章 皇太孫贊讀
儘管這一日乃是三七,但既是張赳新婚次日,新婦拜見長輩自然不能省。由於家中女眷平日常常往來武安侯府,多半見過這位武安侯的么女,因此這所謂的初見並不陌生,只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受禮,卻著實不是滋味。張信夫婦對於這位老太太親自定下的兒媳更是仔細端詳審視,見人雖然年輕,如今又不施粉黛釵環皆無,瞧上去仍是秀麗端莊,心中都鬆了一口大氣,暗想老太太臨終前還惦記著這樁婚事,果然沒看錯人。
滿意歸滿意,可今天也是七七喪期中極其要緊的日子,敬茶行禮之後,眾人便紛紛回房更換斬衰齊衰孝服。三七四七都是散七,歷來由侄兒或外甥主持,英國公張輔自是當仁不讓,從安排佛事道場到其他,早就都預備得妥妥當當,再加上張倬這個嫡親兒子趕了回來,內外更是安心。既是整日子,又有好些誥命上門,內中便是眾女眷陪著接待了。
儘管鄭芳菲乃是長房長孫媳婦,但由於剛剛過門,這種時候馮氏也無心給兒媳做什麼規矩,更不好立刻把人拉出來見客,思忖杜綰正好有孕在身,在上午一番行禮舉哀之後便索性把人送到了西院。一來妯娌倆可陪著說說話,這家裡的情形也能幫著解說解說,二來杜綰人善心慈,交好這麼個嫂嫂總是好的,三來她也怕新婦在喪期有什麼舉止不周的地方。
由於是齊衰重孝,儘管懷胎八個多月,杜綰仍是和別的孫媳一樣身穿粗麻布喪服,就是內裡也都換上了布衣。端詳著對面這位剛剛過門的弟妹,見她雖落落大方,眉眼間卻仍有些不安,她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初嫁的模樣。
兩人對坐著說了一會話,水晶便帶著幾個小丫頭送了飯上來,卻是一碗白米飯,四碗清淡小菜,另一碗卻是一大碗肉湯麵。齊衰重孝原本不能用肉食,但杜綰畢竟是有孕在身,為了胎兒不得不破例,只其他菜中卻是幾乎不見油花。杜綰這幾天總算是調理得胃口好了,一大碗麵不過須臾就吃得一乾二淨,抬頭就看見鄭芳菲幾乎沒動筷子。
“四弟妹,你這是……”
鄭芳菲不過剛剛及笄的年紀,素臉上不施粉黛,卻仍是掩不住那秀美。此時見杜綰滿臉關切,她連忙搖了搖頭道:“三嫂,我不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