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間沒離過這家裡一步的張輔伏在靈棚中再次痛苦失聲,最後還是剛好上京的成國公朱勇前來弔祭,張越打足了精神勸其到書房陪客,這才把人勸走了。
整整一天都是弔客雲集,傍晚時分,陸豐又登了門。雖說他這個東廠督公名聲赫赫,但那是惡名,因此他也謹慎地選擇了一個不會引起太大麻煩的時間。在靈前恭恭敬敬拜了之後,他便拉著張越到了書房,隨即把皇帝的吩咐一一道來,最後才不無羨慕地道了一番話。
“但凡期喪,頂多就是初喪給假三日,皇上這一回可是額外的恩典。對了,你在雞鳴驛遇刺的事,我如今還沒查出個子醜寅卯,你且耐心等一等。”
張越聞言不禁大皺眉頭,就在此時,外頭卻傳來了連生那熟悉的聲音:“少爺,東宮派人前來弔祭,大老爺讓您趕緊出去迎一迎!”
第十二卷 陰陽河 第041章 日落星沉,至親難隔
明太祖朱元璋雖說只是鄉野出身的一介貧民,但登基之後最重的就是禮,因此大明建國之後,他極其關注完善禮制。只不過,因為出身的緣故,哪怕是禮部從故紙堆裡找出來的那些繁複禮制,他也要吹毛求疵,往往一改再改,就是要和歷朝歷代不一樣。當初最寵愛的孫貴妃去世,他硬是一改庶母無服的舊例,令庶子為生母服,眾子為庶母期。
也正因為如此,明禮之齊備讓人歎為觀止。朱元璋為開平王常遇春舉哀的儀式也記入了大典,只是至此之後,這一條就再未用過。而東宮為王公舉哀的儀式倒是用過好幾次,只如今顧氏雖尊,畢竟並非王公大臣,東宮另外遣使弔祭已是難得。
此時天色已晚,靈棚中弔客本就寥寥無幾,黃潤代東宮拜祭,喪主答拜之後,管家高泉就將其請到瑞慶堂奉茶,竟是英國公張輔親自出來作陪。黃潤乃是東宮老人,明白張輔和死去的顧氏情分非比尋常,因此哪裡敢擺架子。奈何他今次前來不但是代表東宮太子,卻還有朱瞻基的囑咐,可面對張輔,饒是聰明如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把張越請來說話。
張輔雖是武官,卻是心思機敏更勝文人,見黃潤一直捱著不肯走,他就明白此人前來弔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是平日,他自會行個方便,但這幾天眼看張越一直在旁邊幫著張信操持喪事,一日數次哭靈,傷心得根本顧不上其他,剛剛陸豐來弔祭時還是硬把人拖到書房去的,他不免有些躊躇。此時此刻,他想了又想,最後才打定了主意。
“黃公公請稍坐片刻,我去去就來。”
看見張輔這一走,黃潤這才鬆了一口氣,彈彈衣角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他從前也來過張家一兩回,這瑞慶堂也不是第一次進來了,如今掃一眼下首兩側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十六張楠木靠背交椅,漆色簇新的高几腳踏,以及高懸堂上的金漆牌匾,再想想如今那風光大辦的喪事,他不禁心嘆畢竟是名門氣象,隨即暗自搖了搖頭。
這世上名門多了,可卻沒幾家能長久。想當初徐家何等風光,還出了當今皇后,如今還不是徒有尊榮實權全無?
“黃公公。”
“啊,小張大人來了。”
張越走進屋子喚了一聲,見黃潤忙不迭地站起身,遂快步上前。今日一天跪了無數次拜了無數次哭了無數次,他的腦袋已經有些昏昏沉沉。強打精神彼此廝見了之後,坐下來的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這才歉然說道:“大堂伯臨時有些事情,所以只能由我作陪,還請黃公公回稟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張家上下深為感激,還有皇太孫……”
聽張越說話嗓音嘶啞,而且頗有些語無倫次,黃潤自是心裡有數。只是張越既然主動提到了皇太孫,他便輕輕咳嗽了一聲,鄭重其事地說:“小張大人,老夫人故去固然是傷心事,但畢竟也是高壽了,你還請節哀順變。咱家此行除了代東宮弔祭之外,就是替皇太孫殿下捎帶幾句話給你。等你喪假滿了之後,皇上應該會給你調職,殿下讓咱家事先給你通個氣。”
哪怕事先已經考慮過遷官別任的勾當,張越完全沒想到竟然是真有其事。此時乃是顧氏新喪的當口,他的腦袋本就一片混亂,實在是沒法抽出什麼頭緒來,因此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方才苦笑道:“我眼下心亂得很,請黃公公代我多謝皇太孫殿下的提醒。”
這種時候上門提這件事確實有些不合時宜,因此黃潤見張越如此光景,也不好多說什麼,又交談了幾句便站起身來,真心誠意地說:“總而言之,小張大人你還年輕,雖說居喪盡哀乃是晚輩的本分,但還請一定保重身體。”
和人攀談了一會,張越也無心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