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不由有些躊躇,抬頭看了一眼被留下的母親裘氏,又見裘氏下手陪坐著的杜綰也衝自己打眼色,只好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她雖天不怕地不怕,但這位慈和卻難糊弄的老太太卻是有些怕的。等顧氏強按著她在身邊坐下,她更是不安了起來。
“小五姑娘,老婆子我問你一句實話,你之前總對我說這病不礙事,但如今發作得多了,我心裡頭也有數。你實話告訴我,究竟還能拖多久?”
“這個……老太太自然是長命百歲的。”小五幾乎想都不想就吐出了這麼一句,見顧氏滿臉不信地盯著自己,頓時愈發頭疼。眼見屋子裡知道就裡的這些人都衝著自己微微搖頭,偏偏老太太的手又抓得緊緊的,她只覺得後背心全都是汗,這心裡的為難就別提了,“老祖宗,我又不是華佗扁鵲,也就是和師傅學了一些偏方和應急的法子,您別逼我……”
顧氏輕輕吁了一口氣,旋即一字一句地說:“這壽材壽板之類的傢伙,包括身後事的料理,我早就預備停當了。但早一天晚一天卻是異常要緊,我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老二凱旋,能不能等到越哥兒回來,能不能看到老四鄉試告捷披紅成親。小五姑娘,你就忍心瞞著我這個老太婆,讓我走的時候還帶著遺憾?”
王夫人也是壽筵結束就留了下來,此時此刻,聽見顧氏這說話不帶一絲一毫的忌諱,她只覺得心裡異常難受,連忙上前說道:“嬸孃何苦這麼想?就是馮大夫束手,宮中還有太醫,我也能去求個恩典……”
“你家天賜當初那虛弱的樣子又不是沒請過太醫瞧,結果如何?”顧氏見王夫人被自己噎得無話可說,便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拍,旋即又轉過了頭,“小五姑娘,我知道生病這勾當沒個確數,你師傅前些時候來瞧病的時候說過只要好好調養,至少到年底是無礙的,我只想知道,是否真能撐到年底?”
因今天乃是顧氏壽辰,吃齋唸佛大半年的東方氏此時此刻也在,聽到這說法不禁一驚。而更驚愕的卻是張信馮氏夫妻倆,他們怎麼都沒想到,分明是馮遠茗在他們面前吐露的真言,知情的杜綰小五姐妹又都是守口如瓶的,怎麼會給顧氏知曉了去?
“師傅說能,那個大概……也許……”支支吾吾了一陣子,小五實在是給老太太犀利的目光逼得沒法,最後索性把心一橫道,“老太太您這病最忌諱的就是大喜大悲,可前頭一年的事情發生的太多,您這身體已經給拖得狠了。我這醫術也就是半吊子,不敢胡說八道,可就算不能拖到年底,也總能拖到九十月……”
“好孩子,謝謝你,我明白。”
得到這麼一個答案,顧氏心裡嘆了一口氣,她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胸口,旋即望了屋子裡的眾人一眼。無論是兒子媳婦,還是孫兒孫女,除了震驚都彷彿還有些其他的表情。她仰著頭端詳著屋樑上那一盞明亮的宮燈,不禁百感交集。
她若是去了,三個兒子按理都要丁憂守孝。張攸是鎮守總兵,必定會留用,但張信和張倬是決計沒有資格奪情的。三年……若是一家人能借此躲過未來可能的風波,耽誤一時的前程也沒什麼好可惜的,只是張赳的婚事卻不能再拖了。
“老大,還有老大媳婦。”回過神的她開口輕喚了一聲,見兩人齊齊上前,她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之前我想拖著赳哥兒的婚事,等到他鄉試提名再說,可今天已經有不少人問了,也不好再拖下去。這事情我和隔壁武安侯夫人提過,她家裡頭那位頂小的姑娘也到了婚嫁的年齡。咱們兩家彼此緊挨著,交情也算不錯,趁早定下來。”
此話一出,張赳頓時臉色一變,而張超張起都是經歷過這一茬的,壓根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張信馮氏彼此對視了一眼,心中驚訝之後便都是狂喜。要知道,先前張超張起雖說都是聯姻勳貴,但武安侯家的門第卻不是尋常勳貴能比的。隔壁那一家的情形他們也清楚得很,即便不是嫡出,那姑娘也是最為受寵的張姨娘所出,日後兩家就是名正言順的姻親。
“老太太放心,我明日就親自去武安侯府。”
顧氏對長媳辦事向來還算是放心,此時也不看東方氏,徑直對張超張起這兩個孫子說:“我知道你們倆都為著沒能隨同北征不高興,都給我記著,男子漢大丈夫,機會不單單隻有一次,只看你們是否能把握得住!不要老是惦記著過去的事情,那種人永遠不會有出息!你們的爹爹辛辛苦苦打拼來的爵位,眼看就能變成世襲,不要毀在你們手裡。”
一旁的王夫人從前見識過老太太的威嚴,此時心裡只有欽敬和佩服。但裘氏卻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學不會這般說話,心裡更覺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