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站了站,看見裡頭張越正在伏案疾書,萬世節正拿著賬冊對書吏分說些什麼,甚至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他不禁挑了挑眉,隨即就徑直往正堂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正在埋頭看賬本的張越聽到有人敲門,連忙站起身來,看清是一個相熟的值夜皂隸站在那兒東張西望,他不禁上前笑罵道:“這麼晚了,你在門外鬼鬼祟祟做什麼?”
那皂隸四處張望了一下,這才低聲陪笑道:“大人還不知道麼?剛剛方尚書來了,幾個司房裡頭一轉,結果嚇得那些大人們出了一身冷汗,這會兒那幾個被逮了的都上正堂請罪去了。大人這兒方尚書也應當來過了,難道剛剛沒推門進來?”
“方尚書來了?這咱們還真是不知道。多謝你報信,只不過,這會兒大家正忙,我也不留你了。”
張越一向隨身帶著小串錢,這會兒便賞了他,旋即轉身進門。屋子裡三人聽到尚書大人竟然忽然襲擊挨個查房,萬世節就苦笑道:“幸虧咱們沒偷懶,否則被抓住了恐怕也是沒臉。看來方尚書是受氣了心裡窩火,於是就把火氣撒在了別人頭上。今晚留值的就數咱們和職方司最忙,職方司那幾個人都忙活了好幾天,即便難得偷個懶也不算什麼。就不知道武選司那兒如何,那幾個可是方尚書的親信!”
“不說他們,咱們自顧自就行!”
擺擺手,張越又朝兩個書吏使了個眼色,四個人再次坐了下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今年徵發軍器的賬冊總算是完全整理好了。因按例徵發在正例之外都有副例備用,張越便囑咐萬世節明日把這次交南副例的用項都整理成簿冊。由於這會兒已經沒了正事,他漸漸覺得腹中飢餓了起來,便說要出門讓連虎去衝麵茶,結果那中年書吏搶著站起身來。
“連小哥既然是睡了,就讓他好好睡一覺吧。大夥房的人這會兒必定是偷懶去了,還是小的親自走一趟去燒水。”
見另一個書吏也說要一塊去,張越就索性由得他們。等到兩人一走,他便走到萬世節身旁,因說道:“這一回既然有諜探說阿魯臺要犯興和,皇上敕令都司衙門整飭武備,還說是要北巡,瞧著這光景,似乎是又要北征。”
“前兩次一次打得阿魯臺沒了氣焰,後一次打得瓦剌野心全消,但趁著瓦剌遭受重挫之際,阿魯臺再次復甦,聽說如今瓦剌被他壓制得喘不過氣來,有什麼異樣心思也難怪。只不過,說起北征,人力物力倒還是其次,這阿魯臺每次都是聞訊而逃,還妄圖吸引大軍入伏,實在是難應付。更重要的是,大軍糧道供給實在是太難了。”
張越知道萬世節自從來到兵部,在兵事上頭也頗下了一些功夫,而他雖同意對方的看法,卻還有另一層顧慮:“你說的沒錯,這草原上頭他們是地頭蛇,每一個土丘每一處草場,他們都比咱們熟悉,若是貪功冒進,往往容易陷入重圍而不自知。雖說北征沒法完全消滅蒙元殘餘,但至少能夠讓他們不那麼容易休養生息。若只是堅守,怕只怕十年二十年之後,咱們面對的就是一隻制不住的猛虎。想當初第一次北征時,阿魯臺損失慘重,可如今才多少年,他竟然就恢復過來了!即便是退一萬步說阿魯臺覆滅,這草原上還會出現更強大的部落。”
說到這裡,兩人都沉默了下來。但只要讀過史書的,都知道草原上那幾個曾經橫行一時的強大部族,從匈奴到突厥到回紇到契丹,乃至於西夏女真蒙元——一茬敗落卻又興起了另一茬,中原強盛的時候就壓制得這些部族喘不過氣,中原沒落的時候則不得不看其臉色甚至為其統治,即使是有強大的皇帝和帝國壓制他們一時,卻壓制不住一世。
“想想交南一個黎利就鬧得天翻地覆,更別說草原了。他們是亦農亦兵,一個部族幾百號人,可這幾百號人都能上陣,打仗完全靠搶不用考慮什麼補給,和咱們中原自然不同。”
“大兵開進,這些人就跑了,但若是小股軍隊進襲,指不定就被他們吃得骨頭都不剩。想當初淇……也是一代名將,結果硬生生被引得入了圈套全軍覆沒。如今的勳貴中不少都是第二代了,平日雖說在戰場上也頗有建樹,但獨立指揮大陣仗的本事甚至還及不上昔日戰歿的那一位,皇上沒法放心也不奇怪。”
“北征耗費錢糧確實太大,但如果不北征放任蒙元進一步坐大,誰敢說他們不覬覦中原的花花世界,不覬覦昔日蒙元君臨天下的好時光?南邊是跳樑小醜,尚可用安撫之計;北邊則是惡狼,一旦稍給做大的機會,翌日就會反噬。他們倒是成天窩裡鬥,但你看阿魯臺強大則欺瓦剌,瓦剌強大則欺阿魯臺,旁邊還有好些部落等著崛起……”
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