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的往事,他只知道伯祖父張玉就是戰死在東昌之役中。而之後張輔子承父業多有立功,卻不知道那時候祥符張家因為和燕王朱棣的關係幾乎遭了滅頂之災。果然,求富貴必然伴隨著巨大風險。
“其實比起元末天下大亂的時候,靖難那會兒的兇險算不得什麼。當初蒙元畢竟是正朔,你大爺爺和爺爺都曾經出仕,你大爺爺更從走大漠,洪武十八年方才歸於大明,你爺爺也隱居了多年。如今想起來,那時候若早些醒悟,興許一家人也不用吃那麼大的苦頭,但若是沒有那段經歷,張家人也沒法真正看清天下大勢。天下興衰氣數,我這個老婆子幾乎都經歷全了。只不過,張家有你大爺爺一個就夠了,如今咱們已經是枝繁葉茂的大家族,經不起又一次折騰。”
顧氏說著便露出了疲憊的表情。閉上眼睛眯瞪了一會,她又睜開眼睛打量了一眼張越,見其坐在那兒若有所思,便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他都聽進去了,想必也能有所體悟。將脊背往後頭靠了靠,她又說道:“你大堂伯一走已經是近兩個月了,備兵宣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別的地方你如今也不方便去,得空了去看看你大伯孃吧。”
張越正想點頭答話,就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喧譁聲,間中還有一個高亢的聲音。不多時,那一層隔著裡外屋子的斑竹簾就被人高高打起,進來的乃是二伯母東方氏。只見她一身大紅遍地金五彩妝花紗衫,大紅杭絹挑線裙子,頭上的鳳釵在屋子裡的蠟燭燈光下顯得熠熠生輝,同時更映照著那張氣咻咻的臉。
“老太太,這日子沒法過了!”
東方氏雖說看見了張越,但這會兒她滿心委屈怨憤,竟是忘記了什麼避諱之類的勾當,上得前來行禮之後往床沿一坐就抹起了眼淚:“老爺好容易從交趾回來,雖說帶了一個女人,我也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她有了身子,我撥了幾個丫頭過去伺候,可她竟然還挑三揀四,在老爺面前撥弄是非!老太太,她還說老爺答應了要給她請誥封,天下哪裡有這樣的理兒!”
“好了好了!”顧氏本就在病中,哪裡耐煩聽這些,頓時就皺起了眉頭,“她如今懷著老二的骨肉,又是擺夷人不懂規矩,你這個當家主婦要立規矩有的是時候。至於請誥封這類話你也當真,朝廷是有規矩的,她就算封一個恭人宜人,那也是為了安撫她家裡,也不至於越過你去!”
聽了這麼一番話,東方氏頓時比吃了黃連還苦。她本就不是大度容忍的賢惠性子,成婚之後丈夫張攸因常年征戰在外,家裡不過只有一個懦弱沒用的駱姨娘,如今好容易夫妻團聚,她穩穩當當成了二品夫人,誰能想到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年輕貌美有幾分來頭的妾侍,這妾侍偏生還有了身孕!心中大惱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想再說理,卻不料顧氏又發話了。
“越哥兒你先去英國公府吧,記得找高泉在庫房挑幾樣東西。英國公夫人先頭生下女兒之後身體還有些虧虛,你從山東帶回來的阿膠正好能用上。”
三言兩語打發走了張越,顧氏方才支撐著坐直了身子,目光猶如刀子一般在東方氏的臉上掃了一掃,隨即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直到這時候,東方氏方才有些慌了手腳,一面上前扶著順氣,一面又嗔著丫頭去倒熱茶,最後才低眉順眼地垂下了頭。
“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和年輕媳婦一樣不懂事!老二先頭就稟報過我,她是芒市土司的獨生女,當初做大媒的是黔國公沐晟。因為這一樁婚事,芒市土司給朝廷的交趾大軍提供了不少方便,因為這緣故,黔國公那一頭的其他土司也消停了不少,進貢朝廷的方物比以往厚了一倍不止,就是她自個也救了老二好幾次,這也算是一樁佳話。若不是老二平步青雲,你以為黔國公會這麼熱心?你只要當好大婦的本分,不喜歡就當沒看見這個人,這不就成了?”
竟然是黔國公沐晟做的大媒!東方氏一下子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到了嘴邊的辯白慢慢吞了下去,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答應了下來。好容易捱到老太太重新躺下,她帶著丫頭退出了屋子,那臉上漸漸便發了白。她也算是多年的當家主婦,剛剛與其說是一時氣急敗壞,還不如說是想來探探老太太的口氣,誰知道竟是碰了這樣一個硬釘子!
那個女人的年紀幾乎可以當張攸的女兒,憑那身份嫁誰不行,偏生要給張攸做小!
張越來到前頭找到管家高泉的時候,恰逢這位大管家正帶著人清理庫房,便直截了當道出了來意。高泉一聽說是老太太的吩咐,連忙讓兩個小廝從堆積如山的庫房中尋出了幾件東西,又讓他們取禮盒子打包,旋即親自將張越送到了院子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