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著人把今日限量發行的門票購去了三分之二,否則豈能與男人享受相對靜謐的展覽環境?
刑磊很少出言評論,甚至沒有太多的顧及同行人,只是看得十分仔細,無論是造型古樸卻鏽跡斑斑的盾牌,還是式樣大方卻殘缺不全的飾額,都看得全神貫注,津津有味,最後卻是停在一段殘破的柱狀建築旁徘徊不去。
也許是展品過於龐大的關係,依稀看出曾是雪白色的柱體並沒有如其他展品那樣罩上玻璃罩保護,只是光 裸著有些風化的身 軀,無言的傾訴歲月的風雨。微微一笑,林清錯開了步子往外走去,若有所思的刑磊卻毫無所覺。
而在林清不動聲色地回來後不久,就有工作人員過來,把旁邊寫著“貴重展品,請勿觸控”的牌子撤去,而在工作人員擦肩而過的時候,林清也幾不可見地微微頷首。
刑磊也不是傻子,馬上詫異地回望林清。林清只溫和一笑,說道:“你可以摸摸它。千年的風吹雨打,百年的敝帚自珍,它應該也很寂寞吧。我曾經去過阿波羅神廟遺址,站在那裡會讓人有時空倒錯的感覺,走過每一塊斑駁的地磚,撫過每一條精美的花紋,都會讓人感受到心靈的震撼。那種深邃又孤寂的感覺,單用眼睛是無法鐫刻的。”
刑磊心中有些猶豫,總覺得這樣是壞了規矩,那些應該被遠遠瞻仰的存在,不應該被如此輕慢地觸碰吧?總覺得輕輕一碰就會褻 瀆那種神聖。他記得雨果在《巴黎聖母院》中曾寫道,在紙張發明之前,建築,就是人類的史書,每一根高大的柱子,都是沈默的字母,活著的歷史。刑磊的眼神充滿儒慕,雙手卻充滿遲疑。
“邢老師,你知道我最欣賞你的什麼麼?你的固執,無論是專業領域內的執著,還是日常生活中的剋制,都叫人印象深刻。”這樣的男人也很可愛,林清一邊在心裡補充著,一邊握住了刑磊的手掌,拉著他摸上了那件珍貴的展品。
刑磊一下沒有反應過來,比起掌心中那冰冷的觸感,手背上那種溫熱更叫人心神一緊,他想收回手,卻被緊緊拉著,林清修長的指骨緊緊嵌入了他的手指之間,不容逃離般的強勢。
看著林清那溫柔的眉眼,刑磊停了一下,臉色有些不自然,終究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傾聽著那凝固的歷史無聲的言語。然而能被讀到的,只有寂寞。也許它曾在廣場矗立過,聽著蘇格拉底聲情並茂的演說?也許它曾在城垣矗立過,看著雅典一步步走向衰落?然而透過它,彷彿也能重溫那段光輝燦爛的歲月,接近那個光耀歷史的文明。
“你知道我最喜歡希臘文明的什麼麼?”等到林清終於放開他的手時,刑磊才有感而發地開口。“並不是民主的神話,因為女人和異邦人從未平等。也不是哲學王的傳說,因為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終究並非死得其所。
而是,他們嚮往並追逐的愛與美的相容,靈與肉的相 合,性別,年齡都不是距離,他們想要的東西,一直很純粹──雖然我也知道,柏拉圖式的戀愛,其實很蒼白。但是也許,很多事情,那些最初的想法,並不如人們想象中複雜。只是想彼此依偎著取暖而已。”
林清聽著神思不屬的刑磊近乎自白的話語,抿近了唇,沒有說話。兩人靜靜地看完了其餘的展覽,中間林清又走開了一會兒,沈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刑磊也沒有多問。
直到在博物館門口,林清才停住了腳步,突然開口:“我想我可以瞭解邢老師的一點想法。可是,我們畢竟無法控制社會輿論的方向,只可以控制自我心靈的方向。我認為的愛,並不是一種佔有,也不是一種奉獻,畢竟在上帝面前,墳墓之中,我們終究孤獨。
我並不需要我認定的人完完全全屬於我,但我希望他的心一直一直向著我,這樣就足夠了。而且,我可以保證,一定會讓我的情人沒有負擔,快快樂樂。”此時林清看著刑磊的目光倒是大有深意,只是刑磊卻沒有留意。
看到刑磊不以為然的神色,林清停頓一下又續道:“也許您會覺得,以我這樣的年齡和身份說出這種話很浮誇,但是有時候,並不需要顧慮太多。邢老師就是因為放不開才會覺得那麼累吧。”刑磊還沒回話,林清又再次拉起他的手,把他的手掌攤平,在掌中放下了一顆小東西。
“這是博物館這邊賣的小飾品,是按照希臘人常用的花紋設計的小紐扣,我剛才注意到邢老師的袖釦掉了,所以把這個送給你當做紀念吧,希望你會喜歡。”一邊說著,一邊把刑磊的手指珍而重之地合上,讓那顆紐扣被包在了刑磊的掌心之中。
刑磊完全沒辦法反應過來,這種親暱的態度,早就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