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向鍾靈瞧去。但見他雖然頭上臉上沾滿了煤灰草屑,但不掩其秀美之色。虛竹和“夢姑”相聚的時刻頗不為少,只是處身於暗不見天日的冰窖之中,那“夢姑”的相貌到底如何,自己卻半點也不知道,除非伸手去摸摸她的面龐,才依稀可有些端倪,如能摟一摟她的纖腰,那便又多了三分把握,但在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他如何敢伸手去摸鐘靈的臉?至於摟摟抱抱,更加不必提了。
一想到摟抱“夢姑”,臉上登時發燒,鍾靈的聲音顯然和“夢姑”頗不相同,但想一個人的話聲,在冰窖中和空曠處聽來差別殊大,何況“夢姑”跟著他說都是柔聲細語,綿綿情話,鍾靈卻是驚恐之際的尖聲呼叫,情景既然不同,語音有異,也不足為奇。虛竹凝視鍾靈,心中似乎伸出一隻手掌來,在她臉上輕輕撫摸,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夢姑”。他心中情意大盛,臉上自然而然現出溫柔款款的神色。
鍾靈見他神情和藹可親,看來不會挖自己的眼珠,稍覺寬心。
阿紫道:“虛竹先生,我是你三弟的親妹子,這鐘姑娘只不過是他朋友。妹子和朋友,這中間的分別可就大了。”
段譽服了靈鷲宮的“九轉熊蛇丸”後,片刻間傷口便已無血流出,神智也漸漸清醒,什麼換換眼珠之事,並未聽得明白,阿紫最後這幾句話,卻十分清晰的傳入了耳中,忍不住哼一聲,說道:“原來你早知我是你的哥哥,怎麼又叫人來傷我性命?”
阿紫笑道:“我從來沒跟你說過話,怎認得你的聲音?昨天聽到爹爹、媽媽說起,才知道跟我姊夫、虛竹先生拜把子,打得慕容公子一敗塗地的大英雄,原來是我親哥哥,這可妙得很啊。我姊夫是大英雄、我親哥哥也是大英雄,真正了不起!”段譽搖頭道:“什麼大英雄?丟人現眼,貽笑大方。”阿紫笑道:“啊喲,不用客氣。小哥哥,你躲在柴房中時,我怎知道是你?我眼睛又瞧不見。直到聽得你叫我姊夫作‘大哥’,才知道是你。”段譽心想倒也不錯,說道:“二哥既知治眼之法,他總會設法給你醫治,鍾姑娘的眼珠,卻萬萬碰他不得。她……她也是我的親妹子。”
阿紫格格笑道:“剛才在那邊山上,我聽得你拚命向那個王姑娘討好,怎麼一轉眼間,又瞧上這個鍾姑娘了?居然連‘親妹子’也叫出來啦,小哥哥,你也不害臊?”段譽給她說得滿臉通紅,道:“胡說八道!”阿紫道:“這鐘姑娘倘若是我嫂子,自然動不得她的眼珠子。但若不是我嫂子,為什麼動她不得?小哥哥,她到底是不是我嫂子?”
虛竹斜眼向段譽看去,心中怦怦亂跳,實不知鍾靈是不是“夢姑”,假如不是,自然無妨,但如她果真便是“夢姑”,給段譽娶了為妻,那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滿臉憂色,等待段譽回答,這一瞬之間過得比好幾個時辰還長。
鍾靈也在等待段譽回答,尋思:“原來這姑娘是你妹子,連她也在說你向王姑娘討好,那麼你心中歡喜王姑娘,決不是假的了。那為什麼剛才你又說我是嶽老三的‘師孃’?為什麼你又肯用你的眼珠子來換我的眼珠子?為什麼你當眾叫我‘親妹子’?”
只聽得段譽說道:“總而言之,不許你傷害鍾姑娘。你小小年紀,老不是做好事,咱們大理的褚萬里褚大哥,便是給你活活氣死的。你再起歹心,我二哥便不肯給你治眼了。”
阿紫扁了扁嘴,道:“哼!倒會擺兄長架子。第一次生平跟我說話,也不親親熱熱的,卻教訓起人來啦!”
蕭峰見段譽精神雖仍十分萎頓,但說話連貫,中氣漸旺,知道靈鷲宮的“九轉熊蛇丸”已生奇驗,他性命已然無礙,便道:“三弟,咱們同到屋裡歇一歇,商量行止。”段譽道:“甚好!”腰一挺,便站了起來。鍾靈叫道:“唉喲,你不可亂動,別讓傷口又破了。”語音充滿關切之情。蕭峰喜道:“二弟,你的治傷的靈藥真是神奇無比。”
虛竹“嗯了幾聲”心中卻在琢磨鍾靈這幾句情意款款的關懷言語,恍恍惚惚,茫茫若失。
眾人走進屋去。段譽上炕睡臥,蕭峰等便坐在炕前。這時天色已晚,梅蘭竹菊四姝點亮了油燈,分別烹茶做飯,依次奉給蕭峰、段譽、虛竹和鍾靈,對遊坦之和阿紫卻不理不睬。阿紫心下惱怒,依她往日生性,便要對靈鷲宮四姝下暗害,但她想到若雙目復明,唯有求懇虛竹,只得強抑怒火。
蕭峰哪裡去理會阿紫是否在發脾氣,順手拉開炕邊的桌子的一隻抽屜,不禁一怔。段譽和虛竹見裡面放著的都是些小孩子的玩物,有木雕的老虎,泥捏的小狗,草編的蟲籠,關蟋蟀的竹筒,還有幾把生了鏽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