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裕夫人認錯服輸,怕是比登天還難。唯恐明日又是人心惶惶,何呂也不顧皇帝此時是不是在氣頭上,上去將人攔住了就要勸。
突然斜刺裡橫來的一隻手讓皇帝恢復了理智,他輕輕嗟嘆一聲,就像是妥協似的,清俊的臉上那一層隱憂與凝重並不願散去,眸光也漸漸深沉起來。他現如今的容貌,神韻上總帶著那麼一層漫不經心,可到了今日,連那彷彿與生俱來的漫不經心都浸上了一層濃濃的憂色。
“何呂,隨朕出去轉轉。”
這夜裡可也夠冷的。何呂道了是,又說:
“老奴這就把大氅給皇上取過來。”
東方止前生是習武之人,他身子骨健壯,是以最煩這些富家公子哥兒的玩意;但換了副身子,體質自然大不如前,兼之這一世,他是想長命百歲,與那人長相廝守的。不自覺就又想到虞素那張臉,那張觀之可親又叫人憎恨的臉。本來已經平復的情緒,又漸漸有了起伏。
何呂見皇帝久久不說話,心裡一個咯噔,覺得皇帝怕是想到莊裕夫人,又生了氣。他踮著腳尖慢慢退出去,將東西都備好了,等再進來的時候,看見的是皇上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因只有皇帝與何呂兩人,周遭便顯得分外的安靜。工匠在太液池邊養了幾隻鷺鷥,皇帝心血來潮想要投食,往那邊多走了兩步,就見一個宮裝麗人站在石頭上,那幾只鷺鷥似乎很聽她話。何呂順著皇帝的目光看過去,心覺這也是個讓皇上分神的機會,就說:
“不如皇上也過去瞧瞧吧。”
東方止看了看何呂殷切的眼神,又看了一眼那宛若水中央的素衣女子,搖了搖頭,正要拔步往前走,就聽見撲通一聲,緊接著就是女子的驚呼,大驚小怪的喊著主子。
那一群鷺鷥驚起,水面蕩起波痕,東方止也只好停住腳步,往那人落水的方向走去。小宮女見有來人,不知怎的竟先看見何呂,她沒見過何呂幾面,性子又遲鈍,自然不記得他是御前的人。六合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上去,聲淚俱下地說求您救救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不怎麼會水,看上去很是真摯。
“你家主子會□□鷺鷥,卻不怎麼會水。”
六合只聽見一個很好聽的男聲,這才往旁邊瞥了一眼,這宮中適齡的男子不多,敢穿明黃色的更只有一個。六合沒想到會在這種景況下碰見天子,直嚇的癱在地上。人命雖然要緊,但是沒有皇帝的吩咐,何呂卻不敢輕舉妄動。他為難地推開小宮女的手,問道:
“你家主子姓甚名誰?”
“回,回公公您的話,主子是舒慎儀。”
六合一緊張話就說不利索,這是老毛病了。她不知道皇上為什麼要盯著她瞧,她不好看,也不靈動,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宮女,吸引不了任何人。她被皇帝的打量嚇的不敢動,好像是動彈一下都會要了她的命,她身體僵直,眼神無欺,殊不知就是她的眼神救了她主子一命。
水裡那人一起一浮的,漸漸湮滅,眼見著一條命就要交代在這裡的時候,公孫泠只覺得一雙手陡然橫在她腰間,等她在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又是她日日醒來見到的橫樑了。要不是六合仍舊慘白著一張臉,屋子裡還留有濃濃的藥味,她倒真會以為剛剛那一切就是場夢。
“主子您可醒了。”
六合幾乎是驚叫著。
“皇上呢。”
六合聽了,微張的嘴還來不及合上,沒頭沒腦地就問:
“主子您記得?”
她敷衍地點點頭,也不想再解釋更多,好在六合不是個話多的,也不過就興奮了一會兒,很快也就會過來,那股子興奮勁散了,便一板一眼地答道:
“皇上將您救起來之後,叫人將您送回來,並未跟過來。”
公孫泠聽了,放在被子上的手垂下來,一雙眼睛漆黑無底,叫人瞧不出心緒。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六合早就習慣了她主子的嚴肅,見她神智清醒,也不低落,便放心大膽的出去了。又等了會兒,腳步聲漸漸遠了,公孫泠雙目空茫,雙唇緊閉,又過了好久,才幽幽地對房裡的某個暗處道:
“出來吧。”
***
虞素晚上沒怎麼睡,等天才破曉的時候,她走出去看了看擺在正廳的更漏,數著時辰,彷彿沒多久天就大亮了。
程媽媽被帶過來見她,眼圈重的厲害,一看便知是整宿都沒有睡。宮人強制她跪下,不過程媽媽這次倒不像從前那樣硬氣,看上去像是好拿捏的很。
“太太現如今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