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天氣預報說有暴雨,你早些回去吧,開車小心。”
“我送你進樓道。”
沈安若不再出聲,低頭默默地走,感覺得到江浩洋就在她的五步之外。他的呼吸與腳步一向極輕,幾乎沒有聲響。
她拿了鑰匙開門,在門開啟的一霎那,聽得江浩洋在身後輕聲說:“安若,保護好你自己。”
混亂(2)
沈安若進屋後,竟失了力氣,腿腳綿軟,索性坐到地上。她怔怔地在地上坐了很久,覺得大腦亂哄哄吵作一團,心跳失序,而胸口空空蕩蕩,後來便開始頭痛。她一向不願意去思考無謂的過程與結果,寧可逃避,掙扎著站起,從廚房裡翻出一瓶白酒,開了蓋子便灌下去幾大口,被辣得直咳嗽,眼淚都掉下來,但酒勁漸漸湧上時,大腦卻漸漸澄明,心跳也漸漸平緩,於是自己對自己笑。
那日做魚,沒有料酒,便打發程少臣去買一瓶,結果他在超市轉了一大圈,竟買回精裝的五糧液,當時沈安若將他一頓嘲笑,倒酒的時候直心疼。不過好酒畢竟是好酒,入口雖難受,下嚥卻並不費力,轉眼又灌下幾口,瓶裡已經只剩1/3了,自己都覺得駭然,想起兒時讀《飄》時,郝思嘉總是偷偷喝了白蘭地又用香水漱口,或許自己也要成為那樣的酒鬼,於是趁著清醒拖了凳子,將酒瓶塞到廚櫃的最高處。
她第一次喝白酒便是江浩洋教的,那時候她大一,他也沒畢業,一大群人相約週末去泰山看日出,他拖上了她,下午匆匆地乘了火車,傍晚從岱廟出發,一直徒步爬到了玉皇頂。凌晨時分,氣溫驟降,山頂的燈光遠得遙不可及。她又冷又餓,體力透支,江浩洋攙了她一把,遞過小小的瓶子:“喝一口,會暖和,也會有力氣。”她灌下一小口,辣味刺到頭頂,果然一股暖意順著脈絡流向四肢百胲,看一眼,竟是近40度的白酒。江浩洋後來便一直跟在她身邊,後來爬十八盤時,幾乎把她架起來走,將她一路拖上去。那時他們還不算特別熟,可在那種情形下,無論誰向她伸出手,她都會感激涕零地接受。日出前寒氣逼人,她穿了租來的軍大衣,仍是瑟瑟發抖。江浩洋又遞酒給她,這次她整整灌下小半瓶,驚得他趕緊拿回:“你不覺得暈嗎?”“沒有。”“沈學妹,你有做酒鬼的潛質。”他將他的那一件大衣也脫給她。頭頂是完全沒被汙染過的夜空,繁星璀璨,她一生中再也沒有見過那樣多那樣亮的星星,而江浩洋就在星光下微笑。那日清晨,恰在日出前東方天空堆積了厚厚雲層,他們到底沒看得成日出,但沈安若的記憶裡始終有一片耀眼的星空,那樣閃亮的星空,即使幾年後她又去泰山,都再也看不見。
多悲哀,果真有做酒鬼的潛質,連灌下半瓶五糧液,腦子都清醒到可以寫回憶錄。
第一道閃電亮起時,屋裡的照明系統便突然滅掉,四下裡一片漆黑,身手不見五指。沈安若在黑暗裡屏住呼吸,恐懼得想尖叫,最終只能死死地捂住耳朵,但幾秒鐘後那連綿不絕的悶雷,即使她蒙上耳朵也仍是抵擋不住。她一向怕黑又怕雷雨天,小時候每當雷雨天氣,爺爺便堵了她的耳朵,蒙了她的眼睛,揹著她在屋裡轉來轉去,免得她在第一道閃電亮起時便嚇到大哭。她永遠不能忘記多年前那個夜晚,同樣的雷雨夜,她或許是被雷聲驚醒,或許是因疼痛而醒,當她從床上爬起時,見到了白色床單上鮮血淋漓。她恐懼得連叫都叫不出來,驚慌地衝到父母的房間,卻發現房裡空無一人。窗外雷聲炸開,幾乎要把窗子都震破,幾秒鐘後,屋內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剛才的巨雷炸斷了那一帶的電纜。無邊的黑暗時時被破空的光芒與炸雷劈裂,她就那樣裹著被子,縮在地上發著抖,連哭都哭不出來,一直捱到天矇矇亮,父母才紅腫著眼睛回到家裡,原來正是這一夜,最疼她的爺爺,已經離她而去。她的成人式,就這樣伴隨著雷鳴,電閃,黑暗,鮮血,以及死亡,令她永生難忘。
而如今,又是這樣的黑暗,她似乎又陷入與當年一樣的無助境地。沈安若貼著牆角慢慢地摸索,每一秒都是煎熬,她記得包裡便有一枚小手電,偏偏那僅僅幾米的路,她似乎總也走不到。又一道閃電劈過,她覺得心臟要脫落,卻終於藉著那光看清了路,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摸到扔在地上的手袋。明明要找手電,卻掏出了手機,手機那點微光終於稍稍拯救了她,她覺得需要聽到別人的聲音,以證明自己並沒有被上天遺棄在這個孤島。手機撥出去,才看清是程少臣的電話,她並不打算找他,但她順手按了通話鍵,上一個電話恰是他打來的。她匆匆地要結束通話,程少臣卻已經接起。當他的聲音從遙遠的另一端傳來時,沈安若覺得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