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都怪我,你看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君鴻,把你手裡的活都先放下,趕緊跑到榜文處看看。”鄭小六聞聲也趕了過來,這幾天他的心思都撲在女兒婚事上,連貨棧裡的差事都請了假沒去顧。按理說放榜這麼大的事在城裡走兩步也能聽到點風雨,但他這兩天一直悶在家中忙活,楞是沒注意到。
“不用了!”鄭知慶把長袍的前擺一撂,在鄭小六擺過來的椅子上一坐,慢條斯理的說:“你以為我的那頓謝師酒你賴的掉嗎?”
“這麼說是中了?唉呀,好訊息,天大的好訊息,雙喜臨門哪!”鄭小六喜的嘴腳都快裂到耳根子上去,趕緊又朝屋裡呼喊:“孩兒他娘,快出來,我們的君鴻中舉人啦!”
“真的?”春柳和一堆女娃們從屋裡衝了出來,手裡有的還提著封喜盒的紅紙,呆了半晌,終於“啊!——”的一聲互相抱著就在院子裡跳起了圈兒。
鄭知慶看著院中手舞足蹈的眾人,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天底下竟還有這種事,學生考試,老師竟要去幫他看榜,然後還得巴巴的跑過來報喜。”
當天下午,宋君鴻就趕回了山裡,開啟了屋門,宋大柱和菊子也正在忙著低頭給鄭杏兒準備喜禮,還是石榴先現了他。宋大住有些意外的看著慢慢走近的宋君鴻,明明是已經捎信讓他待在鄭小六家幫忙,而自己也是再過兩天就要下山過去的。
宋君鴻原本以為自己對這訊息並不是很在意,但面對父母轉達喜訊時才現自己聲音裡仍有掩飾不住的激動:“爹、娘,孩兒、孩兒中舉了!”
像是被雷殛了一樣,宋大柱手裡的刻刀、木胎模子和那張菊子親手畫的喜餅圖紙胡啦一下全掉到了地上,目瞪口呆的樣子彷彿渾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訊息一般,良久才“啊哈!”的一聲大叫,一把抱起了面前的兒子連轉了三四個大圈,又跑過去扯著菊子的袖口笑道:“媳婦,你聽見了沒有,咱娃兒中了,咱娃兒是舉人了!”。
菊子卻依然揹著身子在縫喜被,任憑宋大柱扯喊也一聲不吭。但宋君鴻現她捏針的手已經開始在劇烈的打著擺子,眼看著連針都要捏不住的樣子。
他走過去繞到菊子面前,她已經淚流滿面。
兒子中舉了!這個訊息她也聽的清清楚楚。一種難以用語言表述的幸福感如一股突然迎面而至的巨浪般洶湧的撞擊在她的胸口上,她用一口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一鬆手就會不顧一切的吶喊一般,而渾不知眼中的淚水早已決提。
這就是她的兒子,她那十月懷胎時每夜撫腹呢喃的兒子。
她那痛苦分娩然後抱在懷裡日日哺育的兒子。
她那拉起著那個胖乎乎的小手一步一跤地領他學走跑的兒子。
她那懂事早慧、總是找機會幫她幹活的兒子。
她那親眼目送揹著自己手縫的書包下山上學,然後又每次在放假時回山給自己講述學堂趣事的兒子。
這是她的心頭肉,她的驕傲呵!不知多少個夜晚,她在為他的生活、他的將來擔心著,卻沒注意到他已經慢慢的開始長大,如山林裡的幼鷹一般開始長出了有力的翅膀、具備了一飛沖天的能耐。
兒子有出息了!
她將宋君鴻慢慢的攬入了懷中,仍像抱著小時侯的他一樣拍打,和飲泣。
宋君鴻也是一股酸澀感湧上鼻腔,轉目四顧,宋大柱和菊子的頭已經隱隱漏出了幾根銀絲。四十來歲的年紀,在未來或許還可算是中年,但在此時卻已經讓他們憔悴的像個老人了,日復一日為了生活的艱苦掙扎,讓歲月在他們的額頭、眼角、臉上都留下了厚重的痕跡。
宋君鴻倒退兩步,突然撩衣跪了下去,緩緩的伏身拜倒“兒謝父母養育大恩!”
宋大柱趕緊把兒子扯起。宋君鴻拉著二老的手攙扶著坐下,溫言慰道:“孩兒如果已經考取了舉人功名,咱家從此就可以免除丁役和賦稅,今後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好的,好的。”下午溫軟的陽光透過已經破舊的窗欞照進屋裡,宋大柱一家四口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互相對望著傻笑。
許多年後當宋君鴻也老了時,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依然清晰的記得,那晚那是他次在家裡被允許喝酒,父子二人對幹了數十盞,宋大柱喝的嚀叮大醉,而菊子,就一直在笑,彷彿笑容那幾天就從沒從她臉上消失過。
………【第四節 舉薦信】………
“秋海居的三水佳釀果然名不虛傳啊!”,鄭知慶酣爽的抹去粘灑在鬍鬚上的酒水,意猶未盡的把桌上的幾個酒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