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的傷腦筋的笑容。他很可能在四號審訊室附近的某處,監聽我們正在進行的胡扯。
“你父親當時十六歲。讓我們來看看——對,十六歲。十六歲的一個孩子,常是漂亮的主義的犧牲品。比如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維特式的漂亮的憂鬱,讓日本一大批青年自殺。一些漂亮而新穎的思潮,像弗洛伊德在二十年代,馬克思主義在三四十年代,薩特存在主義在六七十年代,哇!紐約大街上,咖啡館,好萊塢的大小聚會上,年輕人醉倒在這些思潮裡!芝加哥在六七十年代,有十來家咖啡館叫‘無出路咖啡館’。正像你們中國,三代人醉倒在你們的紅色夢想裡!”
“你去過中國嗎?”你肯定沒去過。
“啊,我幾次想去!……”
“結果呢?”結果一打聽飛機票價,算了。你們這些高尚的特務們據說薪水不怎麼樣,讓你們捨生忘死的是你們高尚的動機。就像你剛才說的:無辜的表弟中彈倒下。全人類都輪下來也輪不上沒招誰沒惹誰的表弟,全人類無辜者的表弟。
“種種原因吧。不過我相信我肯定會去中國的。”
“我也相信。”
“沒去過中國的人在美國佔絕大多數。但他們非常為中國操心。我就非常擔心中國的事,包括你們計劃生育的全國大運動。了不得!我完全能夠想象你父親的熱忱。”
“我父親沒有參加計劃生育。”
“當然當然。”
當然什麼?我父親當然是天然的計劃生育,荷爾蒙減退,尿頻起來,我母親停止了和他做愛。
“你父親,作為一個十六歲的年輕知識分子,會怎樣醉倒在一個漂亮的主義裡。”
“等一等,我父親不是知識分子。”
“怎麼會?!”
“事實就這樣。他在十六歲之前一個字也不識。”
他受了挫折,愣著,兩眼一片空白。腦子裡是更大的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