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3 / 4)

小說:無出路咖啡館 作者:九十八度

能告他們。

什麼說不定?我告他們告定了。就是手裡沒錢,請不了好律師。

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不錯的律師。

就是上回你假造車禍請的那位?那個不行。

怎麼不行?他不贏官司不收錢。

那傢伙不行。先跟你合夥坑保險公司,再回來坑你。那種人屬於乾點小缺德小喪良的事還行,讓他拿下大案子,不靈。我這案子,我找過律師諮詢,弄好了就成百萬富翁!你想想,等於弄死了我半條舌頭!

半條舌頭你想敲一百萬出來?懂不懂美國法律?你這行當又不靠舌頭掙錢。你要是個廚子,或者飲食評論家,要不就是評估酒的專家,他們害得你丟了半條舌頭,你的專業水平就要受影響,說不定飯碗都砸了,那他們才管賠你。他們賠的是你後半生有可能掙到的工資、獎金,你有可能用工資、獎金餘下的錢買的股票。我上回一個腎才值五萬塊,你一條舌頭就想成百萬富翁?

那是啊——一個人只有一條舌頭,但腎倒有兩個。阿花,你看我還沒成百萬富翁,里昂就妒忌得臉綠了。

王阿花不理睬他,對我微笑一下,說:都喝多了。

我說:沒錯。

里昂突然回頭看我一眼。他希望我不是真心這樣認為:他是酒膽撐著而把我的手擱在桌面上愛撫。

我也看他一眼。他的臉因為微醉而潮紅,目光也因為醉意而更加鋒利。不醉的里昂對自己鋒利眼光有所顧忌,總是讓濃黑的睫毛半垂,壓去一些光芒。他現在不再為別人著想了,隨目光刺來刺去,冷光凜凜。不知為什麼,我剎那間想到了安德烈。他那暖洋洋的和藹雙眼,那種暖洋洋的深褐色。我在這一瞬感到強烈的想念。隨這想念而來的,是對握在里昂手心裡的手感到困惑。我想,這是我的手嗎?……不,不對,我在想,這樣一雌一雄兩隻手交握在一起,是什麼名堂呢?……也不對。我想的是我和里昂究竟誰主動伸出手的。……不不不,我沒有想這個。我什麼都不敢想。里昂沒有給我機會、理由去想。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我發現到美國來之後,絕大部分想法都是稍縱即逝。如同盛大酒會上的客人們,從你眼前一閃,首飾珠寶藍眼紅唇葡萄美酒夜光杯雲想霓裳花想容,隨即便消失了。人家從你面前閃過,你也從人家面前閃過,人家說:你好嗎?你回答:好極了,謝謝,你怎麼樣?來不及了,那人絕對不給你時間把話說到此處;你把一個問候做圓滿就有點死追硬趕、死乞白賴的意思了。你不可以追隨一個話題、一個談話物件就像你不可以追蹤一縷思維,一片想法一樣;追蹤下去,結果是你自己的迷失。這是此社會在動亂中保持死水一潭的物理奇象。你必須跟所有人在錯過中保持靜峙,在衝突中保持協調一致。

我想起米莉告訴我她最後一次參加盛大酒會的情形。六十多歲的米莉對已開始加速的世界完全懵懂。她走進白宮大門,走進人群,發現人們表面上看著談話物件其實目光遠遠穿過了談話物件不知在看著什麼。女人們被自己的高跟鞋很危險、懸然地舉起,晃來晃去像她們手裡隨時可能溢位杯沿的香檳酒。米莉走啊走啊,怎麼也找不到一塊地方讓自己站定下來,定定神。米莉也成了高腳杯裡細碎起泡的香檳酒、岌岌可危,隨時要溢位杯沿,要不就是脆弱的玻璃杯猝然迸裂。這時她得救一般看見一個熟人,一個四十多歲、像米莉一樣闊的貴婦。米莉問她:哈羅,你可好啊?貴婦說:見到你真好!你這一向怎樣?米莉說:還行,只是我母親上半年去世了。貴婦說:那就好,那就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米莉被她得罪得臉緋紅,但一看,原來貴婦不是針對她母親去世的事件,而是已進入了同下一個人的新一輪周旋。米莉從此後不再去任何盛會。捐掉了所有夜禮服。

這時我聽見海青說:里昂,說真的,你得乾點什麼活兒,不管那些活兒多愚蠢,不管你得和多少笨蛋相處。你好歹得乾點什麼。看在我們都是男人的分上,我這樣跟你推心置腹。

這聲音有一種威懾。我去看海青的臉。他的臉比他的話要百倍的推心置腹。

里昂沒有說話。他在認真地把這些話聽進去。他在認真體味這話的嚴肅。

王阿花臉上出現一點兒不安。她的膝蓋輕而狠地磕了一下海青的腿。

海青如同毫無察覺,更加中肯沉痛:記住你怎麼失去了阿花。

閉嘴,海青。王阿花悄聲說。

海青大概在來之前就打算豁出去了。他說:除非你不打算去愛一個女人,不打算跟她。

我感到里昂覆蓋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上一頁 報錯 目錄 下一頁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5 https://www.kanshuwo.tw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