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2 / 4)

小說:無出路咖啡館 作者:九十八度

都一一作了解答。我不知我問的都是些什麼,但他的回答無一不準確。這個過程如同兩個導體的溝通;最內在最精確的溝通,不需要藉助任何物質形態的線路或渠道,不必去物質世界先兜個圈子,繞趟冤枉的彎路。

原來什麼都在其中了:為此動作命名,為此向自己作交待,全在其中,而“其中”,便是完整的一大片省略。或者:忽略。

我不必再去看他的臉,去尋找他眼中的回答。他的臉和眼睛都是要讓我兜圈子,走入歧途的。

我感到一股陌生的渴望突然爆發,又立刻被他滿足了。緊接著又是更強烈的一股渴望,他再次給予了滿足。怎麼會這樣呢?難道這不就是兩隻手的活動嗎?他持續給我的回答和我持續生髮的渴求使我感到這經驗奇異得可怖。我不是個毫無男女經驗的女人啊!……

我開始領會“沉溺”是什麼意思。王阿花感到“沉溺”的威脅,而走向海青。王阿花是曉得厲害了。她在這裡第一次見到這個清俊的亞洲男性,他抿著嘴唇和她下了大半夜的棋。他離開時她的手便被他牽住,她把自己所有的方向都交給了他。他把她牽進他的車內;那時老福特還沒有徹頭徹尾地蒼老。那是個夏天的夜晚。一定是夏天。二十出頭的王阿花只有十六歲的小臉蛋和十五歲的不諳親吻的嘴唇。王阿花以十四歲女孩的動作,又笨拙又幼稚又積極地噘起嘴。他們的一個親吻延續了六七個月。他們不像所有美國適齡男女那樣瞎揮霍。一個吻的滋味可以無盡。里昂和王阿花肯定在六七個月之後才把吻全面完成,才邁出下一步。冬天的王阿花還是每週三次和里昂下圍棋。他們的肉體在你包圍我、我包圍你的黑白棋子中漸漸預備就緒。裹在放羊娃大皮襖裡的王阿花肯定是緩緩地抬起頭,看著里昂。里昂放下最後一顆棋子,喝乾杯子裡最後一口白開水。他牽著她的手走出去,在走往停車場時,她的每一步都是一步小小的溜冰。里昂在啟動極難啟動的老福特時專注之極,跟我在今晚目睹他亡命時一樣專注。倆人靈和肉的相融持續進展。他們偶爾講一句他們自己也不懂的談話,跟正在進展的事毫無關係。比如里昂問:冷嗎?王阿花回答:還好。或者里昂說:六個月前你下棋贏我的次數比現在低百分之二十。王阿花說:不對,現在我至少和你輸贏各半。他們說歸說,毫不影響事情的進展。王阿花頭一次感覺到下腹的抽搐——又深又內在又溫存地來了一次抽搐。一些她從未意識到的肌肉運動起來,也是循著同樣的內在、深奧、溫存的律動。她覺得原來“不可扼制”是真有其事。她也第一次感到扼制“不可扼制”是難以言喻的美味。事情露出了最初的形狀:肩、胸、腹部和小腹下的朦朧。王阿花和里昂摸黑認識著對方的肉體,那場愛撫從冬天延續到春天。初夏的一個夜晚,王阿花穿著白色T恤衫和藍色牛仔揹帶褲,褲腿是一圈毛邊,雙膝還好,還沒有太千篇一律地掏兩個洞,而是磨薄了百分之七十,剩了些白色的緯線;如同神經一般牽住創口。她染了頭髮,染成了最深的李子那種紫黑色。她的小臉蛋白得如同一片阿斯匹林,一邊吊一隻紅色的玻璃耳墜,晃來晃去成了兩大顆永不凝固的血珠。里昂眼裡,王阿花不再作為他的女朋友存在了;她這天晚上開始作為他的理想存在。她跟另一個棋手下棋,靜得如同坐在那裡死去了,只有兩個大血珠的耳環活蹦亂跳地晃,晃得里昂臉色慘白。他眼裡的王阿花可愛得命也沒了。他不動聲色,看王阿花在棋盤上戰鬥,竟然一反常態地指出了她的一步潛在的好棋。他說:這樣走,蘇珊娜。所有的人都吃驚地瞪著里昂——難道這小子突然忘了這裡棋族的門規?里昂站起身便走了出去。跟一隻犯了群規的雁,不等著雁伴兒們來轟它走便自己知趣消失掉。他在門外等了一個多小時,王阿花才出來,白衣白臉,一牙新月似的輕輕把手伸給他去牽。他們第一次來到里昂的住處。那夜,他們的事情正式結束了長長的優美序曲。

我看著里昂的側影,專注得睫毛如同暴風雨前的草尖。我的手在他下面稍稍一動,他便迎合上來,讓我們都換了個姿勢。他物質的生命專注在棋盤上,他其餘的生命專注於我。似乎這專注從我見到他不久就開始了。無論多少事插進來,都從沒有打斷這專注。

我這樣設想下面的談話——我說:里昂,我告訴過你,我有一位未婚夫,我們很相愛,他為了我可能會有很大的犧牲,我是說,失業;我記得我告訴過你,美國國務院有規定,美國外交官跟來自共產黨國家的人發生正式羅曼史,就必須主動向安全部門交待……

第24節

里昂會瞪著眼等我說下去。他一直等我兜完圈子,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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