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下艙大通鋪有個床位,艙中溼冷,腌臢無比,男女吵擾,小兒啼哭聲不絕於耳。陳籌在鋪上坐了一時,忽覺腿癢,從神遊中驚醒,隱有小物在肌膚上奔跑,應是蝨子從鋪上爬入衣縫。陳籌趕緊抖衣,發現旁邊的老漢正在探手入懷,搔而捫之,捫得一個,送到口邊一嗑。
陳籌一陣噁心,又出了船艙,到甲板上,尋堆纜繩暫且坐下,一個面目平常行商打扮的男子踱過來坐在他身旁:“在碼頭就見公子來來去去,又打聽上一班船,想有急事?”
陳籌黯然點頭。
那人袖著手,眯眼道:“公子別怪在下多事,公子這般風流形容,難道是為了一個女子?”
陳籌訝然抬頭。那人呵呵笑道:“看來說中了。”
陳籌喃喃道:“唉,只是匆匆一瞥,也不知是不是她。下船之後,她早走了,萬一不在州府停留,又該到何處尋?”
那人道:“原來公子要找的人就在上一班船中。在下之前亦要搭那艘船,因州府有個大戶,採買了幾個年輕女子,要送到京城,艙位滿了,方才改乘了這艘,不知公子要找的人是否也在其內。”
這番話讓陳籌越發心焦難耐,夜中難眠,直挺挺睜著眼夾在老漢和一條壯漢之間,聽著此起彼伏鼾聲,嗅著腳臭與童子尿的氣息,任蝨子在衣內奔波,無心抓撓。
船行了一天半,終於到了郡府碼頭,陳籌躥上岸,在人潮中找尋,逮著碼頭的船工攤販便問。有個賣茶水的攤主道:“上艘船是有幾個年輕女子,被人一車拉走,往城西去了,似是哪家採買的。”
陳籌徑往城西去,一路找尋,州府丹化城雖比京城小,但也很大,街道繁華,車馬行人攘攘如流水,陳籌像一條躥入大江的蝌蚪,左右亂顧,空茫然難進退,更不知所向。
忽而,他又嗅到一絲淡淡的馨香,但回頭望,忽而拔足便奔。
前方,一抹倩影匆匆低頭而行,似乎發現了陳籌,行得更快了。
陳籌奮力跑,似乎踩到了不少腳,撞了不少人,耳朵裡此起彼伏的罵聲,陳籌將它們統統拋到身後,隨著那倩影奔進一條小巷。
乍進巷口,只見空空蕩蕩,沒有人影。
陳籌再向前奔了一段兒,前方有兩個叉口,陳籌正猶豫,忽似有所感,猛一回頭,但見那抹倩影正從一棵老樹後繞出,要往巷口去,陳籌猛跑幾步,大喊一聲:“離綰!”
那倩影一僵,低著頭又疾步向前。
陳籌一把捉住她的肩:“離綰!”
她渾身僵硬,終於緩緩地側身,抬起頭。
陳籌腦中一嗡,千種滋味,百般思念,化成熱流,一時竟哽咽。
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到底是誰?
一切都不重要。
“離……綰……”
州府侍衛押著馬車一路不曾停歇,天將晌午時,正行到荒野,忽而一陣風起,沙塵撲面。
眾侍衛放慢馬速,一個侍衛揮揮手,啐道:“這風甚邪,路上尤有積雪,哪來這些沙土?”
前方打頭的統領勒馬轉頭喝道:“須多小心,快速前行!”
話剛落音,胯下駿馬忽而一聲嘶鳴,猛地一躍。
侍衛們還來不及上前相助,所有馬匹俱驚,統領抓韁繩馭馬,突身形一僵,從馬上直直墜下!
侍衛們奮力穩住身形,拔出兵刃,又一陣風沙撲面襲來,侍衛們撲通撲通,全如下鍋的餃子一般落下馬。
道旁積雪的長草中,陡然躍出數條白色身影,無數寒光如雨點般扎向馬車,劍鋒刀刃,在陽光下反射刺目銀光,刺入馬車!
“咳咳~~”
高知府小憩起身,一陣輕咳。
隨從道:“大人連日勞累,損耗過大,再多睡會兒吧。”
高知府擺手道:“此事必有重大隱情,不……咳咳~~不,徹查明白,本府如何能高枕安寢?”話畢,又一陣咳嗽。
隨從惶惶。
高知府道:“想是喉嚨裡,咳咳~~嗆了唾沫,無妨。”喝了兩口茶,整好衣冠,又向隨從道,“傳本府令,明日本府先回府衙,巡查暫停。本案一應犯人,今日未審完的,一律押回州府再審。”
隨從即刻前去傳令。
縣衙中正因張屏、劉書吏、趙書吏被關押的事情人心惶惶,李主簿更冷汗出了好幾身,心口撲通撲通狂跳不停,聽聞此令,諸人都鬆了一口氣,暗燒高香,請知府大人快快移駕。
唯獨邵知縣仰天長嘆:“罷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