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彥倫和劉萼都是北國士人,他們的兒子既得北國水土之養育,身材高大英偉,又有家學傳授,言語典雅不俗,和別的軍人大不相同。兩人雖然都瞞了自己的家世背景,但學問修養卻瞞不住。折允武從小得名師教養,學識自然也不差,一兩句話之間,便覺得九個同袍裡以這兩個人最為相投。三人因此整日廝混一處,折允武性情漫浪,最喜新奇玩意兒。軍中雖然紀律森嚴,但盧璣神通廣大,往往總能弄到一些新鮮事物來滿足折允武的胃口,久而久之,折允武便喜歡上了這裡,覺得自己又舒適,又自由,當初的顧慮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原來軍中也不難受嘛。”雖然要按時作息,按律出操,但折允武底子本來就好,這個對他也不是什麼難受的事情。而尤其讓他滿意的是,這裡不像家裡那樣,幹什麼都有十幾個人盯著。“早知道這樣,我就該早點來!”
折允武這次“下放”是一次秘密的事情,雖然盧彥倫等少數幾個高層知道,折允武頂頭的郎將任得敬知道,但郎將以下的都尉、校尉就都不知。折允武所在的十人小隊裡,沒有特殊背景的另外幾個士卒雖然不知道,但也被盧璣、劉仲詢鎮住,凡事都跟著盧、劉二人轉,只剩下最後一個鄉下出身叫張端的,對摺允武的事情毫無頭緒,又不肯湊盧劉等人的趣,盧劉等人嫌他礙事,都有心弄走他,只是一時沒個由頭。
這日六月正中,天氣炎熱,折允武所在的隊伍外出作實戰訓練回來,盧璣讓人堵住帳門,對張端道:“我們要說話,你出去一會。”
張端自往他的席子上一躺,說道:“你自說你的話,我不聽就是。”
盧璣道:“既要你出去,自有我的道理!我是隊長,你敢抗命麼?”
張端無奈,懨懨出去了。盧璣又道:“守住門口,有人進來便高聲報告。”
張端出去後,折允武忙問:“怎麼,有什麼好東西麼?”
盧璣哈哈一笑,摸出一個袋子來,觸手冰涼,將袋子掀開,卻是一盒糕餅樣的東西,上面還冒著煙,不認識的就說:“大熱天還吃這等熱騰騰的東西?咦,怎麼有一股寒氣?”盧璣鄙夷地看了那人一眼,一聲冷笑。
折允武卻大喜道:“雪糕?這玩意兒在眼下可難得。乖乖,隊長你哪裡弄來的?”
盧璣笑道:“別多說了,都融得差不多了,咱們分了吧。”
就分與眾人吃了,分給折允武這份自然最大,一份當得三份。折允武吃了兩口,過意不去,讓一個吃過的同袍把張端替代進來。盧璣雖然有些不情願,卻也不敢反對。張端進來後,折允武便要分一半請他,說道:“天氣熱,吃點雪糕,消消暑氣。”
張端奇道:“這是什麼東西?”盧璣冷笑道:“鄉下人沒見識,阿武你理他作甚!”
折允武忙道:“一場同袍,別這樣說。”又對張端道:“這是雪糕。”
“雪糕?”張端道:“我倒也聽說過,不過好像塘沽才有這等稀奇東西。這裡是軍營,怎麼會有?”
折允武笑道:“這是多虧了盧隊長,我們才有這口福。別說了,快吃!都融了一大半了。”
張端看了看道:“聽說這東西很貴的,這麼一小塊,夠換一斗米。”
盧璣哈哈笑道:“一斗米?一斗米你換得來,我跟你換去。我跟你說,在燕京這裡,便是十鬥米也換不到!”
張端低了頭,忽又抬起頭來道:“我不吃了,你們吃吧。”說著轉身要走。
折允武忙扯住他道:“你怎麼就走了呢?太不給面子了。”
“不幹面子的事。”張端道:“我實是吃不起。”
折允武道:“是隊長請客,什麼吃得起吃不起的。”
張端看了盧璣一眼,說道:“那我更受不起了。佘兄,我不像你們,我只是個鄉下人,餓過肚子。當初饑荒時節,十鬥米便夠我們一家捱過一個冬天。這麼一小口就要吃掉十鬥米……我吃不下,不敢造這個口孽。”
盧璣聞言怒道:“你不吃便不吃,何必說風涼話分明是說我……”看了折允武一眼,道:“分明是在罵我們造口孽!”
幾個同隊計程車兵只分到一點,眼見張端不肯吃任那份雪糕融了,都為這被暴殄的天物不忿,紛紛指責他。
張端本來是一直退讓隱忍,被眾人說得急了,性道:“你們……你們……你們這群花花公子!我便是說你們造口孽,那又有什麼不對的!”
盧璣冷笑道:“好啊!你終於承認了!還罵我們是花花公子……”
“難道你們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