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們做隱者做得好,像後人所說的那麼白雲野鶴,悠哉遊哉,只是後人的想像。相反倒是他們做人做的挫敗了,才不得已遁世。像惠連二人,不就是讓你做個官嗎?有那麼可怕嗎?何必躲躲閃閃,像伯夷、叔齊,不就是要你坐坐王位嗎?有那麼恐怖嗎?何必矯情造作啊。然而,這正是他們的聰明之處,這不,史上做大官的坐王位的那麼多,有幾個能像他們四個一樣,彪炳史冊?
這樣,正在黑暗之中苦苦求索做人之道的芸芸眾生們,一下子從中悟出了真諦,悟出了一條終南捷徑。看來,做隱者蠻好的嘛。
做隱者確實好啊,你看《詩經》中這首《考槃》,說的便是隱者在山水之間徜徉,自得其樂,享受人生。
溪水成全我快樂,
人賢景暢心自寬。
獨睡醒來謾說道,
此中情趣永不忘。
三千年前,孔老夫子就曾有過感慨:“吾於《考槃》,見遁世之士而不悶也。”三千年後,我讀到此詩,也不覺心中一寬。
畢竟,世間多了一條做人之途。“天下無道則隱。”什麼是“無道”?蟊賊當道,千家倒懸,百姓塗炭,就是無道。既然如此,為什麼歷史上任何時候都從來不缺隱者?莫非從來就沒有一個清明世道?
這答案就由不得我來說了。舉個例子吧,漢武帝時,一個叫嚴光的,武帝很賞識他,親自徵招和封賞他,但他偏要隱居富春江。客觀地說,武帝時還算不上天下無道,嚴光之隱居,當然不是出於天下無道之故,更多地可能是一種做人方式,或者說生活方式吧。但後人偏要把他說成是隱士。現代《辭海》都把隱士定義為“隱居不仕的人”。宋代大詩人范仲淹在《嚴先生祠堂記》中還贊他:“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據說原來的版本上,“風”,是寫作“德”的。大約在範大詩人眼中,嚴光之德如山如水。老範應該是最懂得隱士哲學的了,當年他在《岳陽樓記》中是這樣寫的:“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進亦憂,退亦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為何在這裡卻高歌忘憂之隱者呢?或許此一時彼一時?知識分子的通病?為文學而文學?不久之後,另一個大詩人楊萬里就在《讀〈嚴子陵傳〉》一詩中反駁他:
“客星何補漢中興?空有清風冷似冰。早遣阿瞞移漢鼎,人間何處有嚴陵!”
做隱者好,好就好在有一股清奇之氣,一種清潔之志。然而,若是把這種志和氣拿來做標榜,顯然沾汙了隱士的名號。
這一點,連叫花子出身的和尚皇帝朱元璋也認識到了,他在《嚴光論》一文中說:
“漢之嚴光,當國家中興之初,民生凋敝,人才寡少,為君者慮,恐德薄才疏,致民生之受患,禮賢之心甚切,是致嚴光、周黨於朝。何期至而大禮茫然無所知,故縱之,飄然而往。卻仍悽巖濱水以為自樂。……假使赤眉、王郎、劉盆子等輩混淆未定之時,則光釣於何處?當時挈家草莽,求食顧命之不暇,安得優遊樂釣歟?……朕觀當時之罪人,罪人大者莫過嚴光、周黨之徒。”(見《留青日札》卷十一《子陵耕釣處》附)
一個大老粗,看問題更切中要害。嚴光之德何在?隱居不仕就是德?恐怕不是孔夫子的原意吧。可嘆後世熟讀夫子之書的讀書人,都不過是把夫子當成謀食的工具了。
有人把後世的隱士分成了十種,一是全隱,如晉宋間的宗炳、元代的吳鎮等,就是那種“天子不能臣”的那種。
二是先官後隱,如陶淵明,因對官場不滿才隱。明代文徵明,只在京城當了一年翰林,然後便隱居至死。陶的“隱”名大,但在當世卻默默無聞,死後才逐漸被人認識到。
考槃:做人的幾種做法(3)
三是半官半隱,如王維,開始做官,後來害怕了,但隱居又沒有薪水,於是又做官,而不問政事。
四是忽官忽隱,如元末明初時王蒙、明末董其昌,做了幾年官,又去隱居,朝廷徵召,或形勢有利,又出來做官,做了一陣子官又回去隱居。
五是隱於朝。這種人“居官無官官之事,處事無事事之心”,隨波逐流,明哲保身。
六是隱居以待時機,時機成熟則出山,時機不到就隱下去。如殷商時伊尹、漢末諸葛亮、元末的劉基等。
七是名隱實仕,如南朝齊梁時陶弘景,雖然隱居山中,朝中大事還向他請教,被稱為“山中宰相”。
八是以隱求高官,如唐代的盧藏用。盧藏用考中進士,先去長安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