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爾蒙一向為家鄉的美麗景色而感到光榮和自豪。但到了此時此刻,在她的視野之中,巴斯這座旅遊城市的街景,卻早已面目全非。
——城內那些維多利亞風格的典雅樓宇,如今至少有四分之一已經被燒成了焦黑的廢墟,只剩下幾堵搖搖欲墜的殘牆還在寒風中矗立。曾經乾淨平整,點綴著綠樹和花壇的街道上,也多了不少有礙觀瞻之物——各式各樣的廢舊傢俱、無用雜物、被推倒的街頭石像和銅像,被燒燬的汽車和馬車殘骸,還有廢墟中翻出來的建築垃圾……市民們用這些東西構築起街壘,又在街壘外面拉起了鐵絲網,把城市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要塞。還有一些樓房的屋頂也被壘起了沙袋,架設了機槍或迫擊炮,儼然成了革命時代的法國巴黎公社一般。
此時雖已暮色降臨,但巴斯城內依然燈火稀疏,宛如鬼蜮——因為電網崩潰,全城的路燈早已熄滅了一個多月,而煤油和蠟燭在這個萬物匱乏的寒冬也顯得很珍貴,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捨得點燈照明。不過,從各家廚房煙囪裡飄出的裊裊炊煙,還是讓這座昏暗的城市多少有了那麼些生氣。尤其是當如今整個大不列顛的文明之光都在逐漸熄滅,淪落到黑暗時代之際,哪怕是這麼一點兒平凡的生活氣息,也顯得異常珍貴。
回想起半個多月之前,自己逃出倫敦之際的各種所見所聞和驚險遭遇,安妮。莫爾蒙不由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覺得美麗的巴斯城就算是成了醜陋的巨型堡壘,只要街坊鄰居們還能活下來,也已經算是不錯了……
※※※※※※※※※※※※※※※※※※※※※※※※
在三戰爆發和倫敦核爆之前,應募加入婦女志願服務隊安妮。莫爾蒙,原本在多佛爾附近一座皇家空軍機場的通訊處當電話接線員。當她應募入伍的時候,納粹德國跟大英帝國之間的不列顛空戰早已結束,之後蘇聯紅軍和英國遠征軍雖然在歐洲大陸上大打出手,但倒是很少對英國本土進行轟炸。
所以,作為一名不必親自駕駛飛機出擊的女性,她在多佛爾皇家空軍機場的工作雖然頗為繁重和辛苦,但卻並不怎麼危險,而且還能享受軍人特殊待遇,十分體面和榮耀——至少安妮。莫爾蒙本人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到了今年深秋,隨著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正式爆發,她所熟悉的一切都被毀滅了。
——倫敦、伯明翰、格拉斯哥、曼徹斯特、牛津、利物浦、貝爾法斯特……一個個耳熟能詳的地名,都在蘇聯原子彈的蘑菇雲下灰飛煙滅。每當從收音機裡聽到一座城市被毀滅的噩耗,都讓婦女志願服務隊裡出生在那座城市的某個姑娘為止痛哭流涕,甚至悲傷得暈厥過去。
另一方面,皇家空軍的小夥子們雖然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但依然無法阻止蘇聯戰略轟炸機群一次次呼嘯而來,把國土逐漸變成輻射廢墟,到頭來,就連多佛爾的皇家空軍基地本身,也被毀滅了。
——雖然蘇聯人沒有把多佛爾列入核爆打擊的名單,但作為扼守海峽的要地,還有英國佬阻擋歐洲大陸入侵的第一道屏障,這座城市和它的軍用機場,依然成為了蘇聯戰略轟炸機群的重點打擊目標。
於是,在那個噩夢般的夜晚,從黃昏到凌晨,空氣中始終不斷翻滾著隆隆的悶雷聲。在躲進防空洞之前,安妮。莫爾蒙親眼看到恐怖的衝擊波直接撕碎磚牆、扯斷電線、折斷路燈,將整排樓房的玻璃震成碎片,如同下起了一陣水晶雨。而自己工作的那幢大樓也在爆炸中轟然坍塌。還有一團團密集的火球在空軍基地裡升起,將無數雜物與燃燒著的碎片拋向空中,隨後四處飛濺,散落到周圍房屋的屋頂與街巷,騰起更多的火苗和煙霧。在烈火和濃煙之中,四處奔逃的人們發瘋般地尖叫呼喊,但是卻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等到轟炸告一段落,僥倖逃生的人們重新鑽出防空洞的時候,安妮。莫爾蒙發現她工作的這個空軍基地已經徹底面目全非,猶如末日降臨。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滿眼的碎石廢墟。油庫和彈藥庫被點燃成了一片火海,濃厚的黑煙籠罩在整個基地的上空。飛機跑道上不僅被炸得猶如被犁了一遍,還被撒了不知道多少定時小炸彈,時不時就炸響兩聲……倖存者們奔走呼號,傷員們哭泣哀嚎,那場面真是慘不忍睹。
接下來的日子裡,雖然基地的倖存者嘗試過修復跑道,然而蘇聯轟炸機一遍遍地反覆造訪和丟炸彈,甚至還丟毒氣彈,不僅讓基地裡的活人越來越少,也使得修復的速度永遠趕不上破壞。而且,早在第一次轟炸的時候,機庫、彈藥庫和油庫就都被炸沒了,哪怕修復了機場也是無濟於事,所以也就只好漸漸停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