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喝到第十三聲,一眾大漢盡被搠翻。那人奔上緩丘,回頭一瞧,不禁心膽欲裂;敢情坡下屍橫遍地,竟然再無半個活人。
這一番殺戮宛若電光石火,梁、柳二人遠遠瞧著,神魄俱奪,渾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槍法箭術,不由得對望一眼,均覺對方掌心之中,溼漉漉的,滿是汗水。
坡上二人對峙半晌,那持槍者忽地發出一聲長長的悲嘯,聲震大江,悠悠不絕,那人一聲嘯罷,厲聲道:“賊酋,你射得好!”此時東方已白,晨曦照亮那人形貌,只見他紫面長髯,眉飛入鬢,眼似兩彎冷月,尤顯凜冽之威。
藍袍漢子也拋開弓箭,將一口單刀取在手中,淡然道:“足下槍法也好!敢問現在宋軍中居於何職?”那人冷笑一聲,啐道:“老子既沒得做官的閒心,也受不得做官的閒氣。”那藍袍漢子面露訝色,皺眉道:“足下如此人才,竟然流落江湖,可惜!可惜!”那人冷笑道:“惜你娘個屁,那鳥官兒有什麼好當?老子浪跡江湖,方才逍遙自在。”藍袍漢子不以為忤,微微笑道:“足下槍法絕世,若能投入我大元,當可橫行天下。”那人沒料他當此之時,竟還敢遊說自己,不禁啞然失笑,大聲道:“好你個臭韃子,我不殺你,你倒來說我。廢話少說,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忽地丟開盾牌,將槍戳在左畔,自腰間取下一個葫蘆,咕嘟嘟喝起酒來。
他雖然仰天喝酒,破綻百出,但偏偏氣勢俱足,叫人莫知所攻。藍袍漢子見那杆金槍長可齊肩,槍尖金芒畢露,只因才殺過人,隱隱透著血光。槍纓也為金色,槍桿通體點染碎金,旭日一耀,宛如出水龍鱗。藍袍漢子心一動,驀地想起一個人。
那人喝罷酒,眉間微醺,想起同伴盡歿,不由得悲憤驟起,將葫蘆猛然一擲,緩緩道:“百年新封酒,萬古殺人槍!”聲音沉鬱無比,蘊藉了極大悲憤。藍袍漢子哈哈笑道:“百年之酒,豈為新封?活人似春來草長,殺人如秋葉凋落,因時而動,又何來萬古?”那人大拇指一蹺,笑道:“好賊酋,有見識。可惜龍某酒少,要麼當須敬你一斗。”藍袍漢子濃眉一挑,脫口叫道:“龍某?莫不是槍挑東南?”
那人冷笑道:“不錯,老子就是龍入海。”梁蕭只覺這名字耳熟,卻想不起何時聽過。只聽龍入海又道:“不過,你雖知其一,卻不知其二。要知婦人能生出兒子,丈夫能養出閨女,天者清虛,卻有日月之實,地者濁實,乃有空谷之虛。萬物既然自相矛盾,何不能有百年新封之酒,萬古殺人之槍?”這數語奇突,藍袍漢子眉間閃過一絲迷惑,只此一瞬,氣勢上倏現破綻。龍入海等的便是這一刻,大喝一聲,槍纓掄圓,槍尖疾吐,赫赫如驕陽騰空,勃勃如怒龍昂首,氣勢千鈞,直鎖藍袍漢子咽喉。
霎時間,忽見那藍袍漢子單刀疾起,刀脊磕中槍尖,嗡然聲響,噔噔噔,二人同退三步,竟是功力相當,不分高下。龍入海一掃狂態,瞧了瞧手中金槍,又望著那藍衫漢子,頷首道:“好刀法,示之以弱,擊之以強。”原來藍袍漢子那一絲惑色竟是欺敵之策,實則並無破綻,若非龍入海留有後著,勢必被他卸開金槍,單刀搶入,劈個正著。龍入海不想他貌似雄壯,心機卻一深至斯,不由得精神凝定,再無輕敵之念。藍袍漢子暗道可惜,口中笑道:“敢情閣下也通兵法?”龍入海冷笑道:“略知一二。”突地疾若驚風,噔噔噔踏上三步,每一步均是氣勢懾人。
藍袍漢子冷冷瞧著金槍槍尖,橫刀於胸,雙足如與大地相融,凝如山,沉如海。剎那間,龍入海一聲怪嘯,金槍陡振,若亂鶯出巢,撲將過來。藍袍漢子直待槍到胸前,方才揮刀橫劈,嗡的一聲,刀槍絞擊,光散影亂,一時間,兩人各逞絕技,在丘頂上鬥成一團。
梁蕭從旁觀看,那二人出手奇快,初時全然瞧不明白,但看得久了,卻也隱隱瞧出一些門道,龍入海的槍法看似繁花亂錦,實則神氣凝固,餘勢綿綿不窮。藍袍漢子的單刀變化較少,刀光幾被槍影掩蓋,但每一刀絕無多餘,均是用在適當之時、適當之處。
兩人險象環生,鬥到七八十合時,山丘上人影一亂,忽聽龍入海驟喝一聲,槍影頓消,金槍形神如一,直奔那藍袍漢子胸口。
誰料藍袍漢子也大笑一聲,不擋不避,反而丟開單刀,梁蕭轉念不及,金槍竟已被藍袍漢子左手攥住,右掌如電掠出。要知龍入海精氣神盡繫於金槍槍尖,全未料到對手當此生死關頭,竟會棄刀用掌,並且掌法之強,尤勝刀法。倉促間躲閃不及,被藍袍漢子連環兩掌擊在胸口,不自禁倒退六步,跌坐在地,但饒是如此,藍袍漢子仍未避過那一槍,金槍刺入左胸,頃刻間,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