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只聽四周嘰嘰喳喳,應和之聲大起。梁蕭但覺天色一暗,抬眼瞧去,就見空中出現無數麻雀,如一片灰麻雲彩,向這方飛快移來。梁蕭恍然大悟:“這人吹的是麻雀叫聲。”
卻見那些麻雀便似瘋了一般,快如利箭,嗖嗖嗖從天而落,射向蕭千絕。蕭千絕掌風到處,麻雀屍身猶如雨落,但一群墮地,二群又至,前仆後繼,渾然不知死為何物。
蕭千絕初時出掌尚且從容,漸漸越變越快,使到後來,雙掌此起彼落,疾如風輪。但那麻雀仍然越聚越多,遮天蔽日、鋪天蓋地,好似整個黃山的麻雀均向此地聚集而來。
麻雀聚集已多,經那賀陀羅笛聲催促,分作兩群。一群裹著蕭千絕,密密層層,猶如鐵桶一般。另一群則衝向那頭黑虎,尖嘴亂啄。黑虎厲聲咆哮,揮爪搖尾,但那麻雀無孔不人,黑虎顧首難顧其尾,不多時,便聽得一聲嚎叫,黑虎雙眼流血,驚慌中拔腿欲逃。但群雀窮追不已,對準它爪牙不及之處,啄得血肉飛濺。黑虎奔出二十來丈,口中厲吼變成聲聲哀嚎,驀地四爪一軟,癱在地上。
蕭千絕的“天物刃”掌風雖厲,但遇此怪異情形,也覺無法可施。麻雀本是百鳥之中至為低賤弱小者,但因數量太巨,一旦聚集,威力之強竟是遠超鷹隼。蕭千絕殺透一層,又來一層,只殺得地上雀屍堆積盈尺,而那頭黑虎卻為群雀啄食,血肉已盡,只餘白骨了。
梁蕭縱然統領千軍萬馬,馳騁疆場,但見此情景,也覺心寒。
忽聽蕭幹絕一聲大喝,呼呼數掌,將雀陣衝出一個口子,身若一朵黑雲,徑向蘆葦蕩飄去。
梁蕭見他使出這路輕功,也不由暗讚一聲好,揣度道:“無怪他往蘆葦蕩去了,此時除了鑽人水中,委實擺不脫這些怪鳥。”
誰料蕭千絕貼著蘆葦尖滑出三百步之遙,並不人水,而是落在對岸,手裡卻多了一杆蘆葦,色澤淡綠。
蕭千絕眉間含煞,將蘆葦摘枝去葉,便成一支蘆管,湊到嘴邊,嗚嗚咽咽吹奏起來。蘆管聲本就悽怨哀絕,再經蕭千絕內力催逼,更是摧人肝腸。
梁蕭只覺眼角一酸,但他此時已非吳下阿蒙,一念方起,便悚然驚醒,忙以《紫府元宗》中的“洗心入定”之法,凝神守一,抗衡蘆管之聲。
蘆管聲升起,與賀陀羅的笛聲糾纏一處,麻雀被這一擾,無所適從,撲稜稜一陣拍翅,繞著同類屍體上下亂飛,哀鳴一陣,四面散去。
這一陣委實血腥慘烈,梁蕭眼看群雀散盡,長吐一口冷氣,頗有撥雲見日之感。他暗暗心道:“蕭千絕這釜底抽薪之計委實高明,麻雀因笛聲而起,笛聲一破,雀陣自然破了。”
雀陣雖破,蕭千絕卻不敢大意,蘆管聲更是哀怨,如離人夜哭,怨婦悲吟,繞樑穿雲,千迴百轉,悽傷之意佈滿山谷。賀陀羅則變出百鳥之聲,鶯語關關,黃鸝啾啁,乃至鴉鳴鶴唳,變化無窮。
兩人樂聲皆以內力催逼,搖魂動魄,十分難當。梁蕭以“洗心入定法”抵禦,始能無虞。凝神間,忽聽嚶嚶之聲,不覺一驚,張眼望去,只見阿雪如梨花帶雨,哭得哀切至極。
敢情蕭千絕蘆管樂聲太過悽傷,阿雪聽得難過至極,血氣上衝,突破禁制,哭出聲來。但禁制又未能全解,是以她雖欲號啕大哭,卻又覺中氣不足,只能嚶嚶啜泣,胸中哀痛越積越厚,宣洩不得,漸漸面色發白,雙目失神。
梁蕭心知如此下去,阿雪勢必傷心而死。但他苦於穴道被制,無法施援,情急間運功衝穴。但“碧微箭”何等厲害,他連衝數次,均然無功。
正當此時,忽聽公羊羽大笑一聲,聲震林谷,繼而盤膝坐下,撤出青螭軟劍.橫於膝上,屈指勾捺劍身,叮叮咚咚,竟有切金斷玉之聲。
只聽公羊羽哈哈笑道:“蕭老怪,子日‘哀而不傷’,你這蘆管吹得亂七八糟,叫人聽不下去。”說著以劍代琴,挑引徵羽,按捺宮商,琴音婉妙處,竟不啻於烏桐冰弦、古今名琴,曲調歡快跳脫,令哀苦之意為之一緩。只聽他應樂唱道:“野有死腐,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林有樸檄,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兮!無使也吠。”
這首《野有死腐》出自《詩經》,講的是在荒野之中,女子懷春,男子上前挑逗的情趣。是以曲中春意洋洋,天然生髮。
公羊羽唱罷這首,曲調一轉,又唱道:“女日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