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時辰,蒙古人又衝開一個二百尺的大口子,士兵們爭先恐後,向那個缺口湧去,“恭喜皇上,攻破合州!”群臣跪倒,三呼“萬歲!”蒙哥正要大笑,突見登城士卒雨點似的落下,要麼被射成刺蝟,要麼變成無頭屍,不由轉喜為怒:“怎麼回事?”話音剛落,缺口再次封上。
如此反覆六次,蒙古大軍損失慘重,文靖令旗所向,誘殺的全是蒙古將士中最驍勇者,蒙古士氣大挫,不少人到了城下,竟然不敢登城。文靖乘機命令打下滾木擂石,蒙古大軍頓時出現退卻之勢,八個萬人隊前推後湧,亂作一團。
屢屢功敗垂成,蒙哥怒火燃到極點,一夾馬腹,那“逐日”神駒甚是靈通,領會主人心意,驟然飛馳而出,一干侍臣,哪裡阻攔得及?蒙哥趕到城下,揮鞭抽打士卒,所過之處,後退士卒無不掉頭,迎著矢石,冒死向前。
文靖見蒙古大軍士氣驀然轉盛,心頭詫異,凝神細看,只見一名衣鎧華麗的蒙古將軍縱馬揚鞭,一路馳來,端地神威赫赫。他前方的蒙古大軍發出驚天動地的大喊,風吹長草般分開。伯顏也在遠處看到,大驚失色,揮起斬馬刀,強行衝開前方士卒,衝向蒙哥。
破山弩的機括髮出刺耳的悶響,文靖令旗一揮,矢石帶著激烈的勁風向蒙哥來處射到。蒙哥心頭劇震,欲縱馬閃開,但破山弩一發二十,又密又急,一枚百斤飛石迎面打倒,他避無可避,只得將韁繩一提,“逐日”神駒人立而起,被巨石打在胸前,當場斃命,蒙哥也為那絕大沖力帶得飛出五丈,一個筋斗,倒栽而下,勢猶未絕,又滾出五尺,方才停住。
伯顏堪堪趕到,心膽欲裂,勾住馬鐙,俯身將蒙哥抱起,向本陣飛奔。文靖見狀,命破山弩打出第二發,一顆巨石直奔伯顏,伯顏斬馬刀回手一磕,火星四濺,大刀脫手飛出,伯顏虎口爆裂,跌落馬下。他著地一滾,抱著蒙哥發足狂奔,其速猶勝奔馬,待破山弩第三發絞起,他已經在射程之外了。
城下的鳴金聲響徹合州的上空,蒙古大軍潮水般退去,文靖上前一步,凝視著消失在遠處的白毛大纛,突地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他幽幽嘆了口氣,長劍柱地,面向著金紅色的蒼穹,緩緩跪下,落日的餘輝洗過他斑駁的鎧甲,與斑斑血跡融為一體,劍脊上的血水緩緩滑落,滲入石縫之中,消失無影……“結束了!”他心想:“爹爹!”
蒙古金帳內外,大將、謀臣、妃子,密密麻麻跪了一地。蒙哥躺在毛氈上,頭邊坐著他最美麗的色目妃子。一名蒙古大夫端著和了羊乳的藥膏,在他身上,細細塗抹,剛剛塗上,又被鮮血衝開。忽而陰風慘慘,從帳外呼嘯而入,燈火忽明忽暗,縹緲不定,蒙哥微微一震,忽地兩眼睜開,那大夫嚇了一跳,失手將藥打翻在地,乳白色的膏藥塗得一地。
蒙哥只覺周身無力,眼中朦朦朧朧,滿是憧憧人影,張口欲呼,卻無法出聲,他隱隱約約看到乃蠻舊地無盡的草原,如雲的牛羊,斡難河嘩嘩啦啦,蜿蜒流淌;看到俄羅斯原野上血一樣的落日,戰士向著西方的天空唱起雄壯的牧歌;看到中原大地上起伏的山巒;看到西征的大道上色目人堆積如山的頭顱……到了得意處,他從扭傷的脖子裡,發出“噝噝”的笑聲。剎那間,眼中景色又是一變,白骨的大山、血紅的河流、合州城下無盡的屍體,他吃了一驚,頭中一陣劇痛,彷彿看到一塊石頭從天而降,越來越大,如同泰山一樣壓向自己的頭顱,蒙哥渾身劇烈的顫抖,喉間發出淒厲的鳴聲。
眾人聽得毛骨悚然,一名妃子壯著膽子,探他鼻息,臉色一變,暈了過去,大夫一驚,伸手摸到蒙哥的蒼白的手,只覺觸手冰冷,不禁心神劇震。
帳外寒風更急,帳內的燈火,掙扎數下,終於熄滅。
文靖飲完杯中的烈酒,看著重傷未愈的王立在下人們的攙扶下離去,又想起今日戰事,不禁生出幌若隔世之感。忽聽呂德拍桌歌道:“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諸將和道:“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林夢石接闕長歌,聲若金石,慷慨激昂:“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飢餐胡虜肉。”諸將和道:“笑談渴飲匈奴血。”氣勢豪壯,欲吞山河。
堂上一靜,眾人皆望向文靖,“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這一句當然是由他來唱的。“朝天闕麼?”文靖微微苦笑,也不作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千歲。”呂德舉杯道:“此次返回臨安,若有什麼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