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沒規矩的上前圍觀,所以翟琰的這聲叫喊是廳中眾人愈發驚詫,一時間都將目光緊緊盯在了他身上。
“什麼閻家兄弟、大小尉遲,翟兄,收聲!”,說來,今晚是鄭氏一年一度的族內大校,翟琰如此作為分明顯的有些越禮,同為觀禮嘉賓,王縉起身上前,輕拉著他的衣角小聲提醒道。
“你看這畫,你看這畫!”,孰知此時的翟琰簡直就如同走火入魔了一般,王縉的話直若未聞,眼睛片刻也不稍離那三尺卷軸,口中隨口說出的這麼兩句話,也因為太過激動,音量不僅沒有半點減少,反而愈發的大聲起來。
只是他如此言語,近在咫尺的鄭老夫人卻是絲毫沒有什麼反應,原本隨意而坐的身子無形中已是挺的筆直,緊緊盯著畫卷,她臉上的表情也由初時的極度震驚,變化為現在濃濃的哀怨與追憶,而那雙眸子中,此時卻無形中篷起了一層淡淡的雲霓,其間有懷念、有嗔怪、有傾慕、甚至更有點點嬌痴……總之,這一刻的老夫人再不是那個慈祥而威嚴的鄭家老祖宗,鶴髮童顏中,絕似等待遠歸良人的陌上少婦。
“逆子,你乾的好事!”,下首而立的鄭使君詫異的看著這一切,因無老夫人召喚,如今嫡親各房都在的情形下,他也不便越禮上前,及至見到十餘年不曾稍呈柔弱之態的母親此時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眼眶濡溼,掉下淚來,頓時心中一緊,再也顧忌不得太多,口中罵著呈上畫軸的鄭鵬,腳下已是一步跨上前去,“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母親切莫傷……啊!……父親……”。
俯下身子勸慰母親,說話間鄭使君偶一抬頭瞥向畫卷,頓時身子一震,口中無形發聲。
三尺卷軸,樹樹臘梅臨風綻放,花樹掩隱下,使那棟雅緻書房僅露出一壁飛簷及半扇窗扉,隱見窗內書几上素琴一張、香爐嫋嫋。在如此書香淡雅的氛圍中,一樹虯曲多姿的梅樹前,正有一個身量頎長的團衫儒士半側著身子持酒而賞,看他面上容貌直與鄭使君有七分相似。
鄭使君越看越是吃驚,與以前見到的那些畫像相比,這副已經超脫了“酷似”的範圍,也不知這畫師用了何等手法,雖是紙上人物只露出了半邊臉龐,但那眉、那眼,卻是如此生活靈動,縱然遠遠而觀,畫中人面上露出的那副雅潔與脫俗也清晰可感。
更讓使君大人吃驚的是,此畫的畫師用心極深,畫中人持杯時並不如眾人般用的食指,而是拇指與中指輕捻。其他如繫縛腰間錦帶時所挽的陶然結,都是其父生前特有的癖好。
此畫從最小的細節到畫中人面容的臨摹,再到書房、素琴、臘梅等背景的選用,無一不合於上代家主,而將這所有相融合,就用畫筆造出一個最為真實生動的境界,從面容的逼肖昇華到人物氣質與風儀的契合。使人一眼看去,纖纖君子、溫潤如玉,宛若生人。
注目畫卷良久,鄭使君神思飄飛間似乎又回到了垂髻幼年,那時的父親最喜梅花,而其中更以凌雪更盛的臘梅為最,每到花開之時,他總會帶著自己徜徉於書房前廣植的梅林中……心入畫境,不覺之間,眼中已是霧生潮起。
小胖球今日獻畫,本是為邀寵而來,及至見到祖母一看畫卷卻是哭了起來,甚至連素來最重風儀的父親也是如此,一時間不免心下惴惴難安,等了片刻,又聽不到人說話,他的感覺愈發糟糕,當下再不顧其他,順勢上前一頭扎進鄭老夫人懷中,稚聲道:“奶奶,孫兒不好,惹你傷心了,奶奶別哭了,孫兒看著難受!”,口中邊說,身子猶自扭動個不停,他這等撒嬌功夫,只讓那些堂兄妹們看的嫉妒欽佩不已。
小胖球的這番動作,是鄭使君驀然驚醒,此時他已然明白素來剛強的母親為何今天會如此失態,只因這畫對於他們這些親人而言,委實太過於勾人神思。不知不覺之間,已使人心墜畫境,他身為人子已經如此,更何況伉儷情深、數十年相知相守的老夫人。
微微側身之際,鄭使君抹去眼中的水氣,才低下身子輕聲道:“有外客在此,母親莫要傷心!”。
微微扭頭看了兒子一眼,一臉茫然的鄭老夫人才驀的醒了過來,低頭抱住小胖球兒,再抬起頭時,除了眼圈依然微紅之外,她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如初。
絕不再看那捲軸一眼,移目四顧,見滿廳中人都是滿臉好奇的盯著身前的畫幅,老夫人向兩個貼身丫鬟略一揮手道:“去,讓他們也都看看這個。”
誰知那兩個丫鬟一動,目光緊盯著畫卷、手上猶自比劃個不停的翟琰也痴呆呆的跟著上前,旁邊的王縉實在看不下去,一把將他拉住,片刻之後,這位畫聖幼徒才醒悟過來,戀戀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