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微笑言道:“摩詰先生工詩善畫,更精於音律。若論當世士子素養之高,實無能出其右者,謫仙人固然是以氣質才學為詩,然則摩詰先生卻是以心性學養為詩,正是有了這等恬淡沖和的心性,才能作出這等不沾半點人間煙火氣的詩來,最難得是能以畫貫詩,若論及此者,最相得還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八字!”
“聽阿離論詩,實在是大快意事,這句句字字竟是如同從我心中流出一般,單為此,不能不滿飲一樽!”口中說話,懷素和尚也不讓人,舉手之間,已是滿樽酒盡。
身為今日領隊的小蠻見其他兩個歌女都已獻藝完畢,當即起身,向適才操琵琶地歌女示意之後。便在聲聲琵琶的伴奏下跳起了軟舞中的《綠腰》舞。
小蠻最長處便在那一握盈盈柳腰,跳這等《綠腰》舞本是最為適宜,初時唐離還是饒有興致的細觀,孰知她舞到興處時,竟然又來了幾個大幅擺臀的動作,雖然看來很有幾分風騷
卻是將《綠腰》舞原本的意境破壞殆盡。
而她這突然改編的動作也讓眾人看地莫可適從,隨著她這等動作越來越多,唐離扭頭之間。與王摩詰相視啞然而笑。
好容易等她一曲舞完,唐離隨即側身道:“心蘭姑娘為我等一展琴藝如何?”
“噢!別情也好琴?”唐時琵琶大盛,好琴者甚少,尤其似唐離這等年紀者更是如此,是以王摩詰因有此問。
重鞋小爐,拿起幾邊備好的松枝,在嫋嫋而起地青煙中,半俯著身子觀火的唐離語聲如那青煙般淡淡而來:“天地之和。其先於樂。樂之趣,莫過於琴。君子以鐘鼓道志,以琴瑟樂心。晚學雖不敢以君子自居。但好琴之心卻是一般無二!”
王維之母本是出身高門崔氏,與鄭鵬祖母崔老夫人正是嫡親姐妹,深知鄭憐卿坎坷遭際的王摩詰今日此來,一是耐不得小胖球兒的痴纏。再則也有心見見這個未來的侄女婿到底是怎麼一番模樣,從相貌風儀,再到隨後的評詩及此時論琴,原本眼界甚高的詩佛也覺眼前這少年言行皆合己心,只是他性子原本恬淡,情感輕易並不外洩,是以雖心下讚賞,但面上卻並不表露,只是微一點頭向蘭心道:“請。”
纖手輕撥。泠泠琴音悠揚而起,此此唐離卻是聽出蘭心所奏乃是千古絕唱地《高山流水》,想必也是想借此曲喻示坐中唐離等人的深情高誼,這原是妓家察言觀色的手段,但此時聽在唐離耳中,如覺份外契合。
初春二月天氣,幽靜地小院中、身遭三四好友佳客相伴,身前泥爐嫋嫋,耳中泠泠琴音,更兼和風習習吹拂。唐離此時但覺身心俱是一片恬然的歡悅,不覺間已是閉目靠於身後桂樹,惟有右手輕叩木幾,擊出低低若合節奏的拍子。
“好琴藝!似你這等年紀,能將此曲奏的如此純而不雜,己是殊為不易了!”輕拈著手中佛珠的王維待一曲終了,向那心蘭微微頷首稱許道。
王摩詰二十歲時參加制舉,擬定的干謁物件乃是影響力巨大地太平公主,然則此時的公主早已答應推薦另一位士子張九皋,王維遂別走蹊徑,先干謁見賞於歧王李隆範。某日,歧王參加太平公主宴會時,將王維打扮成樂工隨行。
少年王維年輕俊秀,風儀更是不凡,縱然立身樂工群中也是鶴立雞群,當即便引起了太平公主的注意,遂命其演奏琵琶新曲。一曲奏罷,滿座皆驚,王維遂趁機獻上詩作,公主讀後更是嘆之再三,經此一事,王維之名動於京華,並於是年科舉中,以二十歲年紀,高中頭名進士,盡享狀元尊榮,並因其善精音律,初出仕即被玄宗親點授官為太樂臣。
唐離深知這個典故,此時如此機會焉能放過,等王維這句話說完,他隨即跟上道:“先生善音律之名動於天下!今日難得如此機緣,還請為我等撫琴一曲如何?”
此時之王維對於唐離已大有好感,今日之會氣氛倒也合適,是以聞言之後他倒也並不推拒,淡淡一笑間接過蘭心遞過地素琴置於膝上,三兩聲輕撥定音之後。閉目肅容片刻,手按琴絃,於無形處已有一股溫雅之音湯湯而出。
他這琴音卻與適才蘭心所奏全然不同,適當技法的運用,餘音綿綿之間竟是使人聽不出奏琴時原本應有的斷續,那音符便如同春日裡的溪流一般,泛著新綠,綿延不絕。
“《遊春》曲!”蘭心口中地這句喃喃自語,卻是提醒了唐離。
他雖對琴知之甚少,但這首《遊春》卻是當年在金州隨閻蘇生習蕭(簫)時反覆練習過的。東漢時,蔡文姬之父,這位有名的大儒博學多才,經史書法及琴藝無所不通,尤好操琴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