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吃的累了,這就去姑娘們房中休憩,小蠻姑娘也一併回去,我找那老鴇在給你叫個會奏曲兒的過來,你自在這雅閣樓中清淨就是了,至於隨後怎麼安排,你自己隨意便是。”
見唐離還要推辭,倒是王縉一笑附和道:“這是行院,照例男客身邊是不能放單的,阿離你就聽老翟安排就是。”
目送他們三對六人並一個滿臉幽怨的小蠻離去,唐離心下雖覺有些對不住這妓家,但畢竟耐不得她的煩擾,便也一任她去了。
帶走了喧鬧與那濃重的脂粉香,耳邊一靜的唐離覺的心中一鬆,身上舒爽的緊。來到花窗下隨意的斜靠了,看著窗外那輪月兒,鼻中呼吸著淡遠的菊香。由極度的喧鬧到如今的極靜,身心一時全然放鬆的唐離就這樣懶懶的再不想有半點動彈。
“奴奴蘭心前來侍奉公子”,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唐離扭頭看去時,卻見雅閣門開處,正站著一個身形瘦削,形容清秀的十五六歲女子,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卻是她懷中捧著的那具瑤琴。
隋唐兩朝,享樂之風盛行,雅樂不振。琴為雅樂正聲,便是宮中,不到大典,輕易也是不奏的,而到民間就更是如此。當其時也,正是琵琶最盛,史有所載的器樂國手如曹才子祖孫三人及康崑崙等,無一不是以琵琶絕技名傳千載。
在享樂之風最盛的天寶年間,在佔盡長安風流的平康坊,在如此一家追逐聲色之樂的行院中,居然出現這樣一個捧琴前來侍客的妓家,著實讓人吃驚。
這捧琴的蘭心福身一禮後,也不等唐離示意,便徑直脫履入了雅閣。
來到唐離身邊,先於几上置好素琴,蘭心為唐離添滿樽中酒後,雙手撫弦,脆聲問道:“敢問公子要聽什麼曲子?”。
這妓家衣著素淡,臉上更是不著半點脂粉,就此靚裝露面而來,正對了唐離的心思,只是他身心懶閒,遂也不多說話,但輕一揮手道:“隨意就是”。
“咚”的一聲,琴音即起,隨後淙淙不斷,側身而靠,虛向看月的唐離與琴本就沒什麼接觸,自然更沒本事聽出這是什麼曲子來,初始時,他還覺的琴實在奏的太慢,兩個單音之間間隔時間太長,遠不如琵琶來的激烈,但時間稍長,習慣之後,才覺此聲之中雖有淡淡薄薄的哀意,卻又全無半分擊人心扉的傷痛。這“哀而不傷”的大雅之音便如同那山間清澈的泉流般,不激烈也不刺激,卻以至清而綿長緩緩浸入人的心脾五臟,於無聲無感中撫慰心神。
如此王道淡雅之聲恰合唐離此時心境,取過幾上酒樽,和著琴聲小口輕呷,連日閉門及今天制舉的憋悶,今晚廳中的憤怒及後來的快意,再到剛才的煩躁,都被這山泉般的琴音給淡淡的洗刷掉,如水過泉石般,再不留半點痕跡,一時間,他的心中但覺一片安寧,便是想起當日那個襄州名叫林霞的女子時,也沒有了往日的痛楚與恨意。
蟬躁林愈靜,鳥鳴山更幽。
奏者專情、聽者無聲。但只一縷琴音悠揚,遠處閣樓中的喧鬧聲反倒為這間雅閣更增添了幾分靜謐。
一曲即終,聽著遠處雅閣中有人傳來“失心瘋”的叫罵聲,唐離略略一愣後,側身間與那名喚蘭心的妓家相視一笑。
舉盞輕呷了一口,唐離語聲悠遠的淡然開言道:“行院之中能有如此大雅真音,為何卻就沒有真情?”,說道這句話時,他腦海中自然浮現的便是林霞的影子及花鴛鴦那番話語。
雙手按弦的蘭心聽到唐離第一句話時,雙眼驀然一亮,及至聽到第二句,卻是微微錯愕,良久之後才聽她輕聲開言道:“客人是為買笑而來,尋的是一夜風流的快意,便如這情事,若是用的太真,不免絲絲纏縛,又如何快意的起來?若是沒了快意,又何談風流?”。
唐離這句話原本更多是一時有感的顧自言語,卻沒想到蘭心會真的回答,凝神聽她說話,遠處雅閣中的噱笑膩語聲聲傳來,看著那輪寂寂的金黃圓月及月下淡影搖曳的秋菊,心中方動,口中已是輕吟出聲道:“莫風流,莫風流,風流後,有閒愁;人意共憐花月滿,花好月圓人又散!”。
耳中聽著這少年的感嘆,蘭心輕拂琴絃的手微微一顫,手下的素琴頓時發出一聲嗡嗡的輕吟,隨即又聽道唐離喚她再奏,遂再無話,纖手輕撥,琴聲隨即復起。
琴聲淡淡,今日起的早,數個時辰的制舉本是勞心,再加上這些酒意,心中一片平靜的唐離漸覺乏意上湧,不知何時竟靠著壁間朦朧睡去,以至於連身子側滑,頭已枕向盤坐的蘭心膝上也不自知。
低頭看了看膝上少年那張熟睡中俊秀而平靜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