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君守國成了滑天下之大稽,讓他怎麼辦?讓他怎麼接受!是繼續恪守兒時謹記的報國之言,還是順勢做了這叛賊之子,將傾覆天下也攬到自己的肩頭?
三載殺戮,滿手血腥,顛覆這天下只為擺正自己的倒影。
何因?
因為他的父親,是一個虛偽的小人,這是刻入骨髓十年的自卑,也是他最大的痛。
舉目月色,寒意依然,戚無邪深出了一口氣,將五臟六腑的濁氣統統呼了出去,一切回到了原點,腳下的路也漸漸清晰。
姜檀心手掌抵著他的後背,她曾記得那裡有著鞭抽狠打的印記,心有疙瘩,不問不快:“這是你父親打得,還是戚……戚保打得?”
他無甚所謂笑了笑:“我爹,那時關內少糧,我殺了一匹戰馬充飢,讓他一頓死裡打”
姜檀心噗嗤一笑,他說得輕鬆,她聽得感懷,若是從先,這一頓鞭子怕是恥辱的印記,是戚保虛偽的鐵證,可如今,它已被賦予了最初的定義,即便有人已走上了血腥狠絕的閻王之途,卻恰如其所言,壞也要壞得純粹,壞出率性來。
誰說壞,不能忠君為國,肩負黎民,若沒有壞,怎麼光復漢室,還我漢家江山?
想到這,姜檀心心思流轉,她沉吟片刻後,抬起了認真的眸子道:“今天有一件事,你可知攏夢園裡的劉紅玉?”
戚無邪坦白地點了點頭,他貢獻情花丹這麼久,深知其媚邪之性,若不是瓏夢園中有女子為拓跋烈收拾殘局,這人又如何活得下來?
他不緊不慢的開口,不甚在意道:“她怎麼了?”
姜檀心頓了頓後道:“她懷孕了,求我保胎”
戚無邪驚訝抬眼,復而鼻下輕笑道:“本座向來逆天而行,想不到老天爺以德報怨,對本座還算不錯”
這下輪到姜檀心驚訝了,她心中所想被他的一聲笑意證實,脫口而出:“你想奪嫡?”
戚無邪魅惑一笑,他抬起修長的手指,豎在了唇上,輕輕噓了聲: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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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廠暗衛這兩日很忙,夷則讓戚無邪派了外差,遠去戚保家鄉差一個叫“戚衛”的人;太簇忙著上街抓保胎藥,他心中納悶,怎麼自己就跳不出這個保胎的怪圈了呢?
一腳邁進藥鋪子,但見裡頭櫃臺空空,不禁心下疑惑:人呢?
便在此時,一個小童從櫃檯頭探出頭來,乾巴巴的說:“藥方留下,晚上再來取藥,我師父不在,你去別的藥方也是一樣的”
太簇不明就以,多問了一句:“這是為何?”
小童癟了癟嘴道:“你不知道麼,京城裡來了一位赤腳遊醫,醫術精湛,用藥更是詭異不以常理論知,他言明夢中受神女所託,入京為兩位皇子治病,言罷若不治好了五皇子的痴傻瘋癲,九皇子的沉痾腿疾,他便自行投了那護城河,魂歸神女謝罪”
太簇不由好笑:“這等江湖術士的譁眾取寵之言,竟有人相信?”
小童認真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反正各大醫館的大夫和藥鋪掌管都跑去兩個皇子府外看熱鬧去了,你休要多問,把藥方給我啊,快走罷”
太簇心下疑惑,皺了眉頭,後想起什麼,他從懷裡又掏出一張藥方,遞給了上去。
小童接過掃了兩眼,不免吃驚,先前那張是尋常的安胎之藥,他倒也認識,可這張藥性猛烈,治什麼的不得而知,但光看其上所書,十藥九毒,怕是將死之人勉強靠它吊著一口氣的。
小童看了看他,嚥了下口水,支吾道:“知道了,你晚點再來取吧”
太簇眸色深深,捧了捧手道:“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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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姜檀心回了一趟廣金園,卻未尋見禪意和三師兄,師傅言及便道:“小丫頭傷得厲害,老三帶她上帝君山的老宅子治病去了,說那有他要的草藥。”
言罷,還掏出一隻精巧的長命鎖來,交到了她的手裡道:“小丫頭走之前留給你的,用鐵絲撬開,裡頭有張帛書,記著當年發生的事情。”
雙手接過,她心下感懷,不由一嘆:父親用心良苦,可也害得妹妹小小年紀便要承受這樣的仇恨。當年逃亡百越,姜檀心七歲,禪意才剛剛出生,論起套話價值來,姜檀心的危險比禪意的要大上許多。
畢竟沒有哪個人,會向一個剛出生的娃娃逼問和談金的去處。
一個多年苦苦追尋真相,一個從小浸染在仇恨的陰影裡,父親留下這麼一個銅鎖,難道真的只是為了訴諸血海深仇,要後人不敢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