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裡就留下習習和渺渺,渺渺因為回去也是一個人,所以不急,習習家也在本市,乾脆就留下來陪渺渺。不過今天上午,習習家又打電話來催她回家,她在香港的舅舅回來了,實在不能再拖了。
習習知道渺渺的情況,怕她一個人孤單,力邀她去她家住。渺渺謝了習習的好意,平時倒也沒什麼,只是大過年的,怎好意思叨擾?推說自己還有事要做,才好說歹說地把習習給勸回家去了。
渺渺又在學校住了一星期左右,學校裡的人漸漸少了,渺渺也就收拾了東西回了浣花溪旗家別墅。
很多事情渺渺一向看得開,對於自己孤兒的身份也並不是太介懷,畢竟,她已經比許多人幸運得多,這小半輩子也算錦衣玉食風光無限過,也被人千嬌萬寵過,但在這樣一個年關臨近閤家團聚的日子裡,渺渺一個人遊走在偌大的空蕩蕩的別墅裡,形影相弔,真的,有點難受——渺渺決定去看無鸞了。
要收拾的東西並不多,除了一些生活用品日常換洗衣服,還有送給寺裡面僧人的東西,東西不多,也就是個心意。
早晨五點天還黑著的時候,渺渺就起床了,去客運中心坐車,到達目的地後又換了兩趟車才算到達西山腳下,再進去,就只能靠自己的兩條腿了——菩提寺在西山山腹深處,因為並不是有名的大禪院,一眾的設施便比不上那些名寺,進去的路並不好走,倒是杜絕了一些沽名釣譽之輩,是不是誠心向佛,這條路倒成了很好的考驗。
山裡面的溫度比外面低得多,但渺渺的精神很好,坐了五六個小時的車,正好走走舒活下筋骨。滿眼蒼翠,濃得發黑,再往裡去,便開始有了嫋嫋的雲霧,如一匹揚鬃飛蹄的雪駒朝她奔來,整個人被裹挾其中。
渺渺駐足觀望了一會兒,她已有五年未來菩提寺,這裡的一草一木卻彷彿絲毫未改變,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大概下午三點左右的時候,渺渺到達菩提寺。
菩提寺一直都是個非常冷清的寺院,卻也因為年關將近,有了不少虔誠的香客,不遠跋涉地前來祈福。寺裡面還是老樣子,上次來的時候聽住持說想重新修一修天王殿,但因為資金問題一直沒有動工,現在一看,天王殿依然是老樣子,只是更舊一點,依然沒有要動工的預兆。寺裡面的住持還是五年前的那個,卻也不是她小時候的慧能大師了——寺裡面的和尚一直都走走留留,或去雲遊或去了其他的寺,也有還俗的,這些年來不停地變更,只有一個老和尚從渺渺記事起就一直在菩提寺,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下過山,只管打坐坐禪參佛經,六十多歲了,身體硬朗,眉目越發慈善豁達,渺渺去看他,他非常高興,臨走還給了她一個蘋果。
可惜無鸞不在,他從五年前開始雲遊之後,就沒回過菩提寺,聽暫時住在寺裡的一個雲遊僧講,他一年前還在西安的佛光寺遇見過無鸞,聽他說他正準備去天台山,但美國佛學協會又一直大力邀請他去美國講經,因此到底有沒有成行,卻也是不知道的。
渺渺有點失望,但也在意料當中。
晚上用熱水泡了腳,睡在簡陋的廂房中,枕的是月,聽的是風,一夜好眠。第二日起來,薄如蟬翼的清晨,渺渺站在院子中,深深地吸吮山裡格外靈秀清冷的空氣,卻不敢貿然傾吐,真怕自己這個俗人的濁氣汙染了這好空氣。
和尚們已做完早課,渺渺閒來無事,隨便轉著——這菩提寺的一切她都是極熟悉的,正殿裡寶相莊嚴的菩薩羅漢,高大空曠的穹頂,黑壓壓地逼沉過來,讓人心生敬畏,不敢高聲語,硃紅油漆高高的門檻,早已經斑駁,曾經她就是坐在這裡聽旗小漾那個小妖怪講那些“不得了”的故事,正院裡兩棵碩大的百年古樟,枝繁葉茂,遮天蔽日,遊廊裡那些斑斕瑰麗的壁畫,那些硃紅碧綠紫金的顏料,那些雙乳雙懸,腰細腚圓,體態妖嬈的女菩薩,都曾是她一個迷亂的夢。
還有寺院後面養著野生青蓮的小池子,再後面就是一園子的麻竹,兀自青翠。以前偶爾會有附近的農民提著柴刀來山裡尋幾支春筍回去。但裡面蛇很多,綠粼粼地蕩在竹枝上,稍一眼花,就要當成嫩竹。因此,小時候,無鸞是絕對不允許渺渺去竹林玩的。
渺渺在菩提寺住了差不多有七天的樣子,每天也不幹什麼,在山裡面隨便轉悠一會兒,或者也跟著寺裡的和尚去做早課,和他們聊聊天,再不然就在房間裡看佛經,抄佛經,當真是有點不知流年偷渡的意味。
山裡的日子過得悠閒,寧靜,讓山風日月盪滌心中塵垢,再下山,便有種宛如新生再世為人的感覺。仍舊換好幾趟車,坐五六個小時的車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