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邊喘邊說:“兄弟,再跑幾步,我肯定就要跑死了。”
大虯邊喘邊給天時拍脊背,說:“好了。不害怕了。到咱村口了。”
好容易平靜下來之後,天時問:“大虯,你咋會在那白楊樹上呢?”
大虯說:“今兒早晨,有個賣甕的推了一車甕上嶺,要尋個人幫他曳車子。說好曳到嶺上給一個銅元,我就答應去了。回來走到槐樹溝聽見白楊樹上野雀(喜鵲)唧唧喳喳叫喚得熱鬧,一看那樹上有三個窩,估摸著裡頭一定有碎野雀,我想逮兩個野雀兒子回去耍,就爬上去了。”
天時知道上樹逮鳥下河抓魚都是大虯的拿手好戲,上那樣的大樹他就跟走平路一樣。
“我剛上了樹還沒動手,就看見你們三個從那底下上來了。等看清是你的時候,也看清了那兩個傢伙在你*子後頭賊頭鬼腦指指戳戳地不知要弄啥。看見那個高個子撩起衣裳讓那個墩墩個子朝他腰裡看。快到白楊樹底下時,我剛想給你說不要跟他們走,那倆狗日的就已經動起手來了。也是瞎雀碰上好穀穗兒了,剛巧我在樹上看見那邊嶺頭上正有人經過,隨口就亂喊了幾聲,沒想到還真把那倆狗日的土匪給嚇跑了。”說著竟嘿嘿地笑了起來。
馮天時又一次摟著這個比自己高大健壯的兄弟,哭著說:“大虯,你救了我兩條命了啊!”
有了這第二次救命之恩之後,天時的爹媽更把這個乾兒子看得跟親兒子一樣了。不僅供給大虯家的錢糧日用,而且還讓大虯返回學堂又一次跟天時一起唸書。
馮成泰從前經常聽教書的老秀才誇大虯,說這孩子唸書聰明過人,對句、作詩、寫文章,每回都是那一群孩子中最出色的。只可惜家遭不幸,中途輟學,令人甚感遺憾。成泰想,這孩子身子骨瓷實,如果再多念些書,那眼界胸懷就會更開闊,眼界胸懷開闊了,將來跟我一起做生意,必是一個得力的幫手。所以儘管大虯娘怕給成泰添拖累而再三推拒,成泰還是非常堅決地讓大虯又進了學堂。
又一次上學三年,天時和大虯更是形影相伴,寸步不離。當大虯長到十七歲已完全出脫成一個強壯精悍的小夥子時,天時爸從自家的三十畝地裡撥出了三畝地送給了大虯母子。而身子骨越來越象一座鐵塔的陳大虯,則義無反顧地做了天時家的義務長工。除了把自家的那幾畝地種好收好之外,天時家地裡的活路基本上都是他包著做了。只是在秋麥兩忙時,才增加幾個短工跟自己一起幹。
天時於心不忍,繼續唸書之餘偶爾也到地裡給大虯搭個幫手。大虯總是說:“哥你歇著。你念你的書,這一點活,我做就成了。”
第03章 馮天時榻上憶舊事 陳大虯床前接重託(11)
天時十九歲那年,他爸收山貨時,車翻到溝裡摔死了。
天時媽料理完丈夫的喪事,把山貨莊盤給了原在貨莊當賬房先生的孃家兄弟,把錢存進了縣城的達江銀號,此後就一門心思帶著親兒子靠著乾兒子經管那二十多畝莊稼。天時爸過了“頭週年”之後,她給兒子把媳婦娶到了家。
天時知道,父親死後家裡的日子還能料理得丁是丁卯是卯,除了孃的精明能幹以外,全虧了大虯兄弟裡裡外外照應。而今雖說娘還健在,畢竟也是日近黃昏,一天老似一天。往後家裡這一攤子,如果不託付給大虯,世上就再沒有人可託付了。
結婚時耍媳婦,是他提議讓大虯去假扮新郎的。婚後三年多時間,他能覺出來,畢蓮仙的肉體雖為馮天時所擁有,但她心裡真正愛的男人,卻是陳大虯。為此,天時心裡也曾盪漾過酸溜溜的醋意,而且極想升騰出憤怒的火焰來。然而奇怪的是,不知為什麼,那憤怒的火焰竟一直升騰不起來。有時,他心裡甚至會生出一個十分荒唐的念頭:畢蓮仙這樣的女人真該配上陳大虯那樣的男人。他們要是成了夫妻,一定會很和諧很美滿很幸福的。
生命彌留的時刻,這個荒唐的念頭竟又不知不覺浮現出來了:假如大虯跟蓮仙過了,他的兒子馮暄璋就絕不會吃虧受罪,陳大虯一定會象親生父親一樣看承他的暄璋。馮家的這份家業也必定既能保得住,還能傳下去。他真想說:大虯兄弟,往後你就跟蓮仙一起過吧。
可是這話他沒法說——大虯已經成家了,媳婦叫羅英,還是媽掏錢張羅著給他娶到家的。雖說身材長相沒法和蓮仙相比,可是……那也是一個很勤勞很善良很本份很叫人憐愛的女人哪!大虯跟蓮仙過了,這個女人怎麼辦呢?再者,若是說出那話來,旁人知道又該如何笑話呢?死了以後拿什麼臉面去見列祖列宗呢?
讓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