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飲下。小拇指滑進他的肚子前,在嗓眼裡頭左衝右突,你站在六丈遠的地方都能看得清楚。
“給文老爺下跪!”
黑江豬一聲甕聲甕氣的喊聲過後,五六個黑漢在他身後跪了下去。依次是紅鯉、鐵仙、石板、龐大頭。這個順序正好是除雷公嘴和湯狗之外舊日鰣鱗會的座次順序。
“願為文老爺肝腦塗地!”
一隊鬼怪從東邊的大樹底下走了過來。三腳馬、八尾魚、巨頭龜、雙翅麒麟……對著廣場緩緩而行。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彩帶在兩邊飄拂。二三丈高的雲鑼一路咣噹咣噹地響成一片,竹簫、青笛、馬頭琴七拐八彎的音響昏頭轉向。緊跟其後的,翻跟頭、豎蜻蜓,簇擁過來。在行至文廷生面前七八丈遠的地方,所有的家當戛然而止,隨即在文廷生面前齊刷刷地跪下。文廷生知道,這是島上的戲班子,前排跪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撲稜稜盯著自己的小六吆。
“文老爺萬歲!”
“萬歲!”江邊所有的人呼應道。
“萬歲!!”
“萬歲!!”許多聲音從樹上、桅杆上、牆頭上飄來。
“萬萬歲!!”
“萬萬歲!!!”這一聲使大江狠狠地吃了一驚。
傍晚時分江灘上和大街上熱鬧還沒退盡,一個喝得半醉的漢子正學著公雞追趕母雞的模樣,斜著雙臂追趕一隻母豬。太陽依舊掛在天空,但許多烏雲已經躡手躡腳悄然登場。天空躲在大樹的背後,神秘兮兮幽幽藍藍地眨巴。不過誰也沒注意到天空的變化。直到一個巨雷滾遍天空的每一個角落,人們才從狂熱與麻木中清醒過來。追趕母豬的漢子流著口水最終發現母豬原來不是自己的老婆。雷聲的尾巴還在轉來轉去,冰雹已經驢子下糞蛋似的丟了下來。眨眼工夫整個廣場被衝得嗷嗷亂叫四方鼠竄——太陽依舊照耀,無動於衷地看著哭笑不得的人們。
天色說黃就黃。在淡黃色的雲霧底下天色說不準是暗還是亮。長江依舊按照過去的速度向東奔去,不定的風向把江面上的波浪卷得橫七豎八。整個揚子島漸漸安靜了,只有雷公嘴的鼾聲在江波之上由近及遠。又一陣悶悶的雷聲過後,閃電在天空的遠處如同被打的狗,甩了甩尾巴,再把尾巴夾在屁股溝裡逃得無影無蹤。
堂屋裡很安靜。文廷生一個人坐在豆油燈的對面,屋外的雨珠聲顯得異樣清脆。“黑江豬……”文廷生自語道,那個壯壯實實的小夥子不停地閃現在他的眼前。
“文老爺……”門外旺貓兒的聲音摻雜在雨聲裡。
“進來。”
“文老爺……”旺貓兒跪下身去。
孤島 七(3)
“說。”
“外面有人說……說文老爺當初得罪過白龍王爺,壞了家風,今天文老爺到島上來放肆,天老爺發威來了,用冰雹趕走人不算,還陰不陰陽不陽地一邊下雨一邊出太陽。”
“誰說的?”
“不……知道。”
“哦——”文廷生有點意外,沒想到這島上居然也有人長的是人腦袋。
姓熊的!文廷生很快狠狠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下去吧。”文廷生對門外擺了擺手。
雨繼續下,文廷生站起身來在堂屋裡踱著方步,四面幽暗的牆壁上他巨大的身影不停地變更位置與面積。媽的,這一場冰雹實在不是時候,他當然明白冰雹與自己的事沒有必然聯絡。但現在,他必須信,而且必須比別人更信。可憐的揚子島,在這裡,對於已經智慧的人來說學會愚昧才是真正的智慧。
現在就抹了熊向魁當然不行,否則將亂了人心。
讓他姓熊的吞得下去吐不出來才算厲害!
得找一個替死鬼。
得找一個轉嫁這個危機的人,否則,我文廷生大事不保。誰呢?雷公嘴——不,他已是一個廢人,去打死鱷魚會被後人恥笑。——他老婆或者女兒,也不。婦道人家當了替死鬼不能驚天動地。
鐵仙?紅鯉?湯狗?龐大頭?不,鰣鱗會的舊部都碰不得,越是兇惡的狗馴良了越是賣死力。我要等馴良了榨乾你們的油!
誰呢?
一個閃電把天空扯成好幾塊,隨後又恢復了漆黑。
哦,這麼黑的天……這麼黑。文廷生記起了黑江豬。文廷生記起了給他獻酒的黑江豬。
“有人害我!”文廷生的慘叫突然間劃破了夜空,“有人害我!”
熊向魁第一個衝進堂屋。“有人害我——”文廷生捂著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