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時間太多,耽誤公務,索性便辭職不幹,而專以國劇為務。
他的迷譚鑫培,不但學譚的臺上玩藝兒,對譚的臺下生活習慣,模仿也不遺餘力。譚鑫培喜歡聞鼻菸,成天兩個鼻孔都因為抹鼻菸抹得黃黃的,到了後來,先要把鼻子洗乾淨了再扮戲。言菊朋不聞鼻菸,但是他在扮戲以前,也對鼻子“照洗如儀”,表示學譚老闆。譚鑫培有一張戴著小帽,身穿長袍兒,坎肩,手託鼻菸壺的半身照片;言菊朋也照作一身衣裳,買一頂相仿的帽子,連帽子上的璧璽帽正,都刻意仿譚,手託鼻菸壺也照那麼一張半身像,遍送友好,題名“仿譚照像”。這個人迷譚到這個程度,真可以說是有點走火入魔了。
過去的梨園人物,嘴都很刻薄,說損話是拿手好戲。大家對言菊朋是票友下海唱戲,便瞧不起他,故意譏諷,送他一個“五小”的外號,又有稱為“五子”的。
“五小”是:“小腦門”(額頭太低)、“小鬍子”(髯口又薄又稀又短)、“小袖子”(水袖太短)、“小鞭子”(馬鞭又短又細)、“小靴子”(厚底靴子的底兒太薄)。
“五子”則是:“小鬍子”、“小袖子”、“小鞭子”、“洗鼻子”、“裝孫子”。可謂謔而虐了。
言菊朋一生,志高行疏,年輕時嗓子好,咬字準,又有陳彥衡的胡琴陪襯,在票友裡是學譚錚佼人物,他便自我陶醉,以譚派傳人自居,目無餘子,對餘叔巖都不大看得起,更不論別人了。但在下海以後,和內行人一比,除了字眼以外,身段、武功都不如人。後來又與陳彥衡鬧翻了,聲勢大落,他還不自覺。假如搭上常班,
在舞臺上多歷練些年,培養火候和基本觀眾,到了相當時期,實至名歸,未嘗不可獨當一面,成個氣候。不想他不此之圖,自視甚高,常鬧脾氣,給人掛二牌都嫌委曲。豈不知梅蘭芳唱過倒第六,餘叔巖唱過倒第三,只要你劇藝精進,自然會脫穎而出,能挑班掛頭牌的。言菊朋卻鬧個高不成,低不就,第三次挑班雖然過了頭牌癮,但是陣容不整,營業不振,後來好容易有言慧珠幫了忙了,卻又與女兒鬧翻,是他最後的最大失策。
自從譚富英挑班以後,因他是譚鑫培之孫,有血統關係,當然以“譚派鬚生”來號召。言菊朋認為他學譚最像,譚富英遠不如他,但是又不能否定人家的祖孫關係,於是自創一個名號:“舊譚派首領”,報上的廣告,戲院的海報,全如此寫法。言慧珠與他合作演出,他還以為是“舊譚派首領”攜帶小姑娘闖世面,卻不知,事實上是爸爸沾了女兒的光。
言菊朋因為與言慧珠是父女關係,不便演夫妻情節的對兒戲,如《武家坡》、《汾河灣》、《桑園會》、《寶蓮燈》等;只好貼《南天門》、《打漁殺家》、《武昭關》、《賀后罵殿》等戲。看戲的人,大部分是為言慧珠去的,父女合演一出,當然是要看完了才走,所以言菊朋會錯了意,以為是自己的號召。
像前文所說二十九年(1940)二月八日,言慧珠《青石山》,言菊朋《罵曹》那一場戲,筆者是當時座上客,憑良心說,我便是衝《青石山》去的。因為言菊朋的《罵曹》已聽過多次,而且今不如昔,已經引不起興趣了。而《青石山》呢,言慧珠扮相明*人,武功身手矯健。錢金福和王福山家學淵博,老派典型。言少朋俊逸儒雅,言小朋初生之犢,都是吸引觀眾的角色。因為新新戲院的觀眾水準很高,為了禮貌,仍舊聽完《罵曹》才走。 電子書 分享網站
言菊朋走火入魔(7)
那場戲以後不久,言菊朋在吉祥園唱了一場,大軸他演《託兆碰碑》,壓軸言慧珠《女起解》。吉祥園的看客以學生居多,是言慧珠的基本觀眾。年輕人做事是主觀而直覺的,《女起解》下場,捧言慧珠的人都走了。言菊朋上得臺來一看,觀眾走了一大半,這才明白,上座不錯原來是女兒的號召,自己已是大勢去矣。自己幾十年的藝術,竟不如小毛丫頭能叫座。言菊朋一窩囊,回家就病了一場,病好了又犯了個性強不服輸的老脾氣,不讓女兒與自己合作了,還是自己唱,不沾女兒的光。言慧珠正求之不得,從此各處跑碼頭,日益走紅,而言菊朋卻每況愈下,潦倒以終了。
言菊朋是民國三十一年(1942)六月二十日,也就是壬午年五月初七日逝世,享年五十三歲。那時候言慧珠正在哈爾濱演出,不能中止合約停演,所以也沒有回去奔喪,只有言少朋趕回北平去,料理喪事,從此一代名鬚生,曲終人散。
言菊朋的劇藝以唱著稱,所以他灌的唱片很多,一共有五十八張,僅次於馬連良(馬灌了六十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