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的父親一樣。
或者說作為紫羅蘭家族的長女,她也是唯一一個見證了她父親從跌落谷底,到全滅諸神全過程的人。
她經歷過悲歡離合,經歷過一次次理想的破滅,經歷過紫羅蘭帝國的興起與崩潰,經歷過新世界曾經每一個並肩作戰過的戰友們的變化。
也只有她,從來都沒有變過。
她轉過了頭,望向了身邊的林恩,她的眼中帶著迷茫和彷徨。
“我們是惡龍嗎?”
她的聲音彷彿帶著無數紛亂的情緒,又像是一個女孩在她的父親面前想要得到那個讓她能夠堅定地答案,她不是在問林恩,她分明是在用對父親的語氣在和他說。
他們是惡龍嗎?
覆滅了諸神,在廢土上建立了一個新的秩序,只為讓這個世界能夠長久地運轉下去。
“我不知道。”
林恩望著她的眼睛。
他回答不了。
因為壓迫和統治是永遠不會被消滅的,無論是人或者是神,所有嘗試過改變這一切的人都失敗了。
也許在一個秩序的創立之初,它依然足夠的純潔,足夠的理想,所有人也依然抱著最熱切的理想在為那個沒有壓迫的世界而奮鬥,但無論是怎樣的秩序都敵不過時間的洗禮,慢慢的,最初的那個秩序,也會變得越發的嚴酷,越發的偏離既定的理想。
因為她說的很對。
神沒了,那掌握了強大力量的人就會成為新的神,這群人沒了,那凡人當中掌握了權力的那一小戳人也會成為新的神!
而現在。
真正的神,已經不再是他們,而是舊世界的整個獄卒集團。
可以說,如果沒有出現這片災厄滅世,如果這個世界依舊不斷地按照之前既定的軌跡,在神界鎮壓諸神,在地獄鎮壓那些主世界的強者,依靠一次又一次的大清洗與渡鴉發動的大革命,來讓整個主宇宙都在持續不斷地動盪中輪迴……
“總有一群人是會被壓迫的。”
林恩抬頭道。
“只不過是曾經的統治者,成為了新的被統治的那一群人。”
但其實這個機制早已經僵化了。
因為早就已經變得無論善惡,當一個時代的強者達到一定的數量,那地獄的大清洗就會到來,獄卒會成為那個劊子手,將他們鎮壓顛覆,對整個時代進行重新洗牌,而無論他們到底是愛民如子,還是嗜血暴虐。
而在這樣的機制之下,那又和曾經死水一樣的諸神時代,又有什麼不同呢?
只不過是換了一群人罷了。
“你和你母親的獄卒集團割裂的真正原因。”
林恩側眼問道。
“真的只是因為我嗎?”
艾維兒哭了。
她鬆開了緊握的劍柄,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眼,她努力地不讓自己流下眼淚,可是抬起頭的時候,那些晶瑩還是從她的眼眶當中流落下來。
她望著天,晶瑩滑落脖頸。
她沒有說話。
但有時候沉默就是答案。
一個理想者是怎麼死的呢。
那就是當你有一天突然發現,當年的屠龍者終成惡龍,你看著周圍一個個親密無間,和你出生入死的戰友一點點地長出鱗片,你看著他們化作新的惡龍翱翔於天空,你想要拔出劍,你想要再次成為那個屠龍的勇士,可是他們卻落在你的面前,愛戴和敬仰地望著你。
他們叫你……
殿下。
“你和你的父親一樣的人。”
林恩望著面前的這個少女,深吸了一口氣。
“不,甚至你要比你的父親還要純粹,可是你也一定要明白,艾維兒……”
“萬事古難全。”
艾維兒沒有說話,她重新站了起來,拿起了自己的黑劍。
她拭去了自己的眼淚,她重新變成了那個有著一頭蒼藍長髮的少女,那個強大而不苟言笑的王女,她的表情恢復了平靜,就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們走吧。”
她低聲道。
“把神格拿回來,在深淵穩住腳之後,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考慮,我會協助你的。”
林恩看著那個少女的背影遠去。
但林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活的太痛苦。
而這或許也是她寧願放逐自己,讓自己在神界奮戰三千年都不回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