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轉回東宮,經過相思湖那些迂迴曲折的竹橋,蕭統停步佇立,伸手撫摸著書寫“蘭陵相思賦”的石碑,默然片刻後,對小內侍道:“才刻了不過短短几個月,這字跡如今不太清晰了,你明日記得找個工匠來重新整飾一遍。”
小內侍忙道:“奴才記住了,明日一早就去傳旨宣召工匠入宮修葺。凌華閣沈妃娘娘今日遣人詢問了幾次,說無論多晚都會等待殿下回宮來,殿下此時可去看望娘娘麼?還是仍回雲華殿中歇息?”
蕭統向凌華閣看去,見高樓上猶有燭光搖曳,眸中微露不忍之色,對那小內侍道:“你替我前往凌華閣走一趟,告訴沈妃以後不必如此。”
小內侍領命而去,將手中宮燈交與他。
蕭統手提著宮燈,獨自緩緩向雲華殿行去,燈火映照著他頎長秀逸的背影,那影子對映在竹橋之上更顯寂寞悽清,他似乎渾然不覺,殿前等候的宮人見他歸來忙將殿門開啟,小心侍候著他進入殿內。
紅寶石內隨後顯現的種種情形,皆是蕭統一人獨處,或在昭文殿中處理政事外,或在殿中讀書,偶爾才會出宮至城北同泰寺覲見皇帝蕭衍,將朝中重大事務向他一一稟奏。
他極少看望蔡蘭曦與沈憶霜,間或匆匆一面,亦從未召幸過她們,更未曾親近過東宮其他侍女,連諸位皇子以前時時相聚的“詩酒之會”亦未曾前去,始終維持著這種孤獨而幽逸的生活。
三日前,番禹侯蕭軌等諸位分封的王公大臣南來進貢年節佳品,蕭統為示皇族親善之意,設宴於皇宮後池玄圃款待眾臣,蕭軌等人見太子溫和親善,居然毫不避忌對他說道:“臣聽聞後宮中多有能歌善舞的樂伎,殿下之宴雖好,猶美中不足。此時酒席正酣,宜奏女樂!”
蕭統並不作答,輕聲吟誦左思《招隱》詩一首,曰:“杖策招隱士,荒塗橫古今。巖穴無結構,丘中有鳴琴。白雪停陰岡,丹葩曜陽林。石泉漱瓊瑤,纖鱗或浮沉。非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
蕭軌聞言知意,十分羞慚,不再提及求奏女樂之事。
我目睹通天如意內蕭統孤逸獨立、遊離世外的一幕幕情景,心中對他的思念之意更加深重。
青蒿陪我看完這些,不禁嘆息道:“這太子品性果然異於常人!他對你的情意著實難得,不枉你前去人間走一遭、且對他如此鍾情。紫姨擔心你們二人成婚會受到天意懲罰,你如今既然有了他的骨肉,尚可作為念想,也不必太過於傷心了。”
靈芝似懂非懂,蹙一蹙眉,搖頭說道:“我從前並不覺人間男子有何值得眷戀之處,不過這梁國太子倒是不令人討厭。若非人族妖族之間殊途,你媽媽有這樣的佳婿,應該不會阻撓你們!”
我被她眼中心事,忍不住落淚道:“阿姨,您能幫我設法見蕭郎一面麼?他獨居寂寞雖然無妨,可是長久如此半夜三更流連在外,我擔心他……”
靈芝見我傷心之態,急忙說:“你別哭了,我答應你!我用通天如意送你去人間,不過你可不能停留太久,至多一日就必須回來。還有,萬萬不可讓你媽媽得知此事,以免我日後被她數落責備!”
她的話音未落,我們耳畔突然響起一個溫柔嬌甜的聲音道:“有何事不可讓我知道?靈芝,我請你來是為了救我的女兒,可不是要你將她拐走!”
我們三人驚覺抬頭,見阿紫身著一襲淡紫色的鮫綃羅衣,不知何時從天際飄落,在青蒿種植的鮮花叢中徐徐站定,氣定神閒看著我們。
靈芝眨了眨大眼睛,匆匆忙忙將通天如意收起置於袖內,笑嘻嘻向阿紫說道:“沒有沒有,我哪裡要拐走她!和小孩子玩笑玩笑也不成麼?”
阿紫美眸流波,見我與青蒿恢復人形,並不向靈芝追問,微笑道:“有勞你千里迢迢從南海遠道而來,醫治好她們姐妹二人,今晚我略備水酒一杯,犒勞你如何?”
靈芝忍不住拍手道:“好,好,你的水酒向來都是難得的佳釀,今晚我若不暢飲幾杯,豈非白來翠雲山一趟!”
阿紫亦笑道:“你眼光果然不差,我今日所奉正是西王母娘娘蟠桃盛會款待諸位上界大仙的‘瓊漿’,你不妨先飲為快,品鑑品鑑。”
我見阿紫突然歸來,靈芝遂絕口不提送我至人間見蕭統一事,只顧與阿紫興高采烈閒話家常,興致似乎全被她的美酒所吸引,心中一時無比失望,鬱鬱不樂形之於外。
阿紫早有察覺,回頭說道:“紫萱,你依然覺得不舒服麼?要不要回山洞歇歇去?”
青蒿輕拉我衣袖,暗使眼色,對阿紫道:“紫姨,我陪紫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