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與他這種優待,他該感謝這位縱橫黑道多年前輩的高看麼……
人處在一片黑暗之中的時候,總是異常難捱。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也許現實只過去了幾十分鐘,你會以為已經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黑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黑暗中胡思亂想的思緒。通常能把人逼瘋的,不是外來的種種因素,而是自己。將自己逼迫到死衚衕的事情,碎月從來不做。
一個陌生的環境下,被人架著槍威脅綁架而來,要說不驚慌是騙人的。碎月不是那種做作的人,如果你問他此刻的感受,他一定會微笑著回答你,“很不舒服,不建議嘗試。”
全身被禁錮的無法動彈,碎月的手腳麻痺的幾乎要喪失知覺。即使這樣,碎月沒有任何妥協的打算。這場戰爭,他絕不會後退。
將頭輕輕靠在椅背上,冰涼的觸感讓他的神智保持一絲清明。一遍遍的回想著那人的容顏,稜角分明的臉,皺起眉的樣子,寬厚溫暖的胸膛,撥出的溫熱的氣息,帶了厚繭的掌心摩擦在臉上的粗礪感……一切都那麼溫暖而美好。想著那些回憶,胸口被那份甜蜜填充的滿滿的,連痛苦暫時都拋卻到了腦後。
他相信,他會來。不是可能,是必然。
我等你,仁……
對著一片沉寂無聲的黑暗,碎月輕輕說道。隨機,沉沉的黯淡光線下,少年的臉上緩緩漾開一抹淡然溫和的笑靨。淺淺的波紋盪開眸底,即使被濃黑的眼罩遮擋了光芒,那背後的眸子依舊清亮溫和,絲毫不染夜的雜色。
他在等,等他另一半的圓滿。等那人寬厚溫暖的擁抱。
* * *
噠、噠噠……一陣穩健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咔噠,門鎖擰開的清脆聲響。
一步一步,那人邁著堅定的步伐向著他的方向走來。側耳辨別著來人的腳步,碎月微微一笑,眼罩下的唇際暈開一絲如水的溫柔。他來了!
解開眼罩,繩子被毫不留情的遺棄在一邊,光線很暗,碎月仰起頭,入眼的一分一寸都是心理銘刻的那張臉。碎月伸出手,環上亞久津的腰。將頭靠近他懷裡,淡淡的機油氣息,強而有力的心跳。安定的不想動彈。
“你來了。”
“啊。”淡淡的提問,淡淡的回答。亞久津緩緩回抱碎月,從溫柔的試探漸變為牢不可脫的禁錮。
一個輕輕的擁抱,耗費一生鐫刻的永恆。
暗色的眼瞳裡抑鬱著墨色的漩渦,在碎月沒有覺察的地方,亞久津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深沉的痛刻在眸底。
單膝跪地,亞久津伸出手,將碎月依在懷裡的頭慢慢抬起,細細的摩挲著他的臉頰,手指嵌入碎月的髮絲,傾身在碎月唇上印下一吻。
那一吻,不帶絲毫□的意味,無比虔誠。
乾燥而溫暖。
掩藏著深深的絕望。
將要離開時,碎月刻意加深了這個吻,柔軟的唇瓣相觸著,滿滿都是化不開的情痴愁腸。
唇齒相交,清淡的淺吻變成了繾綣徹骨的纏綿。
意識逐漸抽離,模糊間,碎月隱約聽見亞久津在耳邊的低語,“……活下去。”
那時,碎月仍靠在亞久津的肩頭,溫柔的微笑。
下一秒,碎月溫柔的笑靨化作了一地破碎的記憶。
一瞬間,恍若隔世。
撕裂的劇痛傳來,碎月低下頭,看著自己腹部開了一個大洞,鮮血如清泉一般潺潺流出,無法止息。雪白的襯衣上綻開大朵妖嬈豔麗的血花,猶如黃泉的曼珠沙華。
花開不見葉,見葉不開花,此生此岸,彼生彼岸。
一生無緣。
那一支菸火未消的槍,正牢牢握在亞久津手上。
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碎月抬眼看著亞久津,澄澈的眸子平靜的沒有一絲憤怨,只有淡淡驚詫。
為什麼……他在心底輕輕問道。
為什麼要這樣做……秋原學長在外面,大和學長在外面,店長和監督也來了,甚至山口也選擇了站在他們這一邊,對上他父親,他們絕對不會輸。
為什麼……他有太多的問題想問,可是,他再也開不了口。很疼,真的很疼,一波一波的劇痛傳來,彷彿有把刀子一直在挫著皮肉,連著血,帶著骨頭一起割裂成一塊塊。碎月模模糊糊的想,呻吟到了嘴邊,卻只吐出大口的血來。
最後的最後,視網膜停留的是亞久津那張模糊而深刻的臉。
緩緩閉上眼。手無力的垂下,青絲化成灰。
咚——黑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