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無風從沒有向她提起過劍譜,卻告訴過她她是陳蜻蜓的弟子。所以她有一本師父的劍譜,並不奇怪。
劍譜上前幾頁寫一些運氣吐納的訣竅,剩下大半均是劍圖和步法。她一看就懂,完全明白自己現在所用的最高深的功夫,十之八九便是從上面學來的。她正想細細地翻看了一遍,一頁紙忽然掉了下來。
那是一幅墨筆勾勒的肖像。一個身材細小的女孩子,打著一把雨傘,在雨中款款地走。雖只有寥寥數筆,韻致已充分顯現。
她的臉忽然通紅了起來,手心開始流汗,心砰砰亂跳。
紙的右側一行小字:“荷衣小照。”落款:“逸章”。
六字雖小,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豪放灑脫之氣,絕非慕容無風的手跡。“逸章”也不是慕容無風的字。
她忽然感到一陣恐懼,心跳得更加厲害。她心慌意亂地將所有衣物一股腦地塞回箱子,用鐵鎖牢牢釘死,然後飛快地逃出門去。
… …
殘陽從遠峰上落下時,湖面上忽然下起了小雨。
凝乳般的夜霧從山際間溢位,亭中茶氣微漾,香味怡人。
荷蕊半吐,葉上雨聲清脆。
他在心底捕捉著遠處輕濤起落的旋律。
獨自坐了很久,風有些冷,他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
他聽見身後一陣輕微的腳步,接著,一雙溫暖的手從背後圈過來。她的下巴抵著他的頸項,伸手替他拉好了毯子,然後輕輕地問道:“下雨了,回屋去罷。”
他沒有動,慢慢地剋制著自己的咳嗽,卻剋制不住嗓音的沙啞:“荷衣,你在笑我麼?
“沒有。為什麼要笑你?”
“我是個瘋子,一個可笑之人。”
她微笑,什麼也沒說。心裡卻仍在發抖。
“你當然不是瘋子。我才是瘋子。”過了一會兒,她道。
他的手冰冷,帶著一絲陰冷的潮意。她用力地握著他的手,將它們放在懷裡溫暖。
“剛才……你生氣了?”他又道。
“沒有。”
“你找到那箱子?”
“沒有。”
他咳得很厲害。
“我今天遇到了陳大夫。”她輕輕地道:“他說,你以前治過幾個失憶的病人。象我這樣的情況,你有七八成的把握。只需在頭上扎幾針就行了。”
“我……咳咳……沒有把握。”
“你不願意讓我知道過去的事情,是麼?”她黯然一笑。
他沒有回答,過了很久,才緩緩地道:“你不知道那些事,會活得輕鬆。——我是為了你好。”
“若是為了我好,至少也得讓我知道,是不是?”她跪下身來,抬起頭,看著他:“你不能替我做決定。”
“荷衣,我們都曾瘋狂過,現在平靜下來,好不好?”他的目光裡充滿著悲傷。
“不,我要知道……”她的淚水模糊了眼睛:“我要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愛我!”
他苦笑著搖頭:“你又開始犯傻了。”
“你不是也很想知道我小時候的事情麼?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誰,在哪裡出生,今年多大麼?只要你給我扎幾針,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不,我不想知道這些。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都不如此時此刻你站在我面前重要。”他急切地道。
“無風!”
他默默地看著她。
“答應我!”
他遲疑了很久,終於,點了點頭。
——那畢竟是她的記憶,不能不還給她。不是麼?
“今晚?”
“明天。”
那一夜很長很長。躺在他身邊,她既感到一陣內疚,又覺得自己的心中不能有太多的謎。他睡不好,在她的身旁翻來翻去,後來,怕打擾她,他只好一動不動。她知道他在黑暗中一直睜著雙眼。凌晨醒來時,她替他推拿,他的臉是青的,眼圈很黑,顯然一夜不寐。
他很快恢復了正常的情緒。雙手剛能自由活動,他便讓她坐到自己的身邊,拿出一個浸著藥水的棉團在三枚銀針上輕輕地擦拭。
“會很痛麼?”她忽然問,手不知為什麼,發起抖來。
“不會。”
屋內靜靜地燃著息香。她瞟了一眼陌生的傢俱和前面這位其實還很“陌生”的人。她知道三針以後,眼前的一切會在頃刻之間變得熟悉。
他的手很穩定,慢條斯理地做著準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