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杜士儀雙掌輕輕合捏在了一起,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親自去一次都播見你的羅俟斤。要知道,幽州兵馬不論漢騎還是蕃軍,全都是我大唐子民,不要讓安祿山隨隨便便把太多無辜將士的性命給糟蹋了,請他務必把時機掌握好!至於我,先親自去迎一迎從骨利乾親自趕來的那位鄂溫餘吾俟斤!”
如果換成三十年前,那麼,他一定會竭力挽救這些無辜將卒的命,可這麼多年在官場上打滾,面對各種險惡的搏殺算計,他的心硬了,血冷了,所有的計算都帶上了**裸的功利色彩。否則,他不僅僅會暗示一句不要死太多無辜的人!藉著這一場仗坑死安祿山也並非不可能,可他需要一個有人揭竿而起的契機,需要再多一點時間,在人人都只道是奸臣亂朝綱之外,再讓天下的軍民都覺得昏君當道,東宮失德!
第1079章 骨利幹之王
骨利幹亦是鐵勒族姓,先是臣服於******,而後在******覆滅後,一度為薛延陀效力,等到貞觀年間,這些強大的勢力被一掃而空,卻和偏居北方的骨利乾沒有關係。哪怕阿史那骨咄祿崛起重新建立了******帝國後,骨利幹也只是一面表示臣服,一面卻和黠戛斯一樣,抗拒突厥牙帳派出的監國吐屯進駐。等到突厥東西兩面可汗同時覆滅,骨利幹俟斤鄂溫餘吾立刻揭竿而起,一舉收復了當年被突厥強佔的幾處牧場不說,和黠戛斯的關係也有幾分冷淡。
這份冷淡卻不是因為什麼功利的原因,而是對黠戛斯俱力貧賀中俟斤和回紇骨力裴羅的往來,鄂溫餘吾有些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回紇自從返回漠北之後,合縱連橫,軟硬兼施各種手段齊上,如果不是回紇沒有從杜士儀手上討著好,哪會真瞧得起黠戛斯!當黠戛斯一面收容回紇遺民,一面又向大唐派出使臣表示臣服的時候,他就更加嗤之以鼻了。
所以,當安北牙帳城的使臣來到自己的地盤,表達了互市的意願之後,他經過深思熟慮,竟是決定親自帶著五百親兵走了這一趟。
骨利幹所處之地,雖然比駁馬稍南一些,但正好在現在的北海,也就是後世的貝加爾湖附近,終年嚴寒,晝長夜短,有一個比方最為生動,落日前煮羊胛,等到煮熟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因為實在是地處偏遠,儘管貞觀年間就臣服大唐,但骨利幹三姓和大唐接觸的次數卻少之又少,此次竟是骨利幹四代俟斤以來,第一次和大唐接觸。當鄂溫餘吾遙遙望見那座矗立在烏德犍山下,彷彿全部沐浴在陽光之中的堅城時,他忍不住驚歎了一聲。
“快要一百年了,唐人終於再次回到了這裡!”
當年貞觀時唐軍無往不利的時候,曾經把安北大都護府設在了這裡。此後卻因為實在太過偏遠,將士水土不服,而且內部鬥爭實在是太多,漸漸收縮防線,安北大都護府更是一度南縮,這些往事唐人也許都未必那麼瞭然,可骨利乾的俟斤一代代傳承,卻都記得很牢固。鄂溫餘吾甚至還記得,自己的父親對自己說起大唐天可汗以及麾下兵馬的赫赫威勢,彷彿自己親自見過似的。
“俟斤,有兵馬來了,超過千人!”
鄂溫餘吾眼皮一跳,可發現一路隨行的唐使氣定神閒,想到安北大都護杜士儀到任之後這些年,除卻對回紇動過一次兵,對於其他各族都是以安撫為主,掃蕩的也是漠北的那些馬賊流寇,理應不至於對自己如何,他舉手示意部屬稍安勿躁,緊跟著卻只帶了幾個親兵,毫無畏懼地迎著那煙塵滾滾的地方馳去。須臾,那一行人距離他這幾人只剩下了千許步,漸次停下,只有頭前十餘人繼續前行。
當兩邊最終碰頭時,鄂溫餘吾就只見被簇擁在當中的那個中年人深紫衣袍,黑色大氅,看上去氣勢威嚴,彷彿久在高位。他想到唐使對自己提過的安北牙帳城諸多文武,當即用鐵勒語,也就是突厥語試探問了一句:“我是骨利幹俟斤鄂溫餘吾,不知來的是安北大都護府哪位將軍?”
“俟斤遠道而來辛苦了,我便是大唐安北大都護,杜士儀!”
聽到對方也是用鐵勒語,又得知杜士儀竟然親自來迎接自己,鄂溫餘吾只覺得心頭一熱,那種受到重視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骨利幹總共也不過兩萬人,若是除卻老弱婦孺,能夠上陣的說是過萬,但真正能夠拼殺的也就是五千,遠遠比不上僕固、同羅、葛邏祿,而現如今安北牙帳城這偌大的規模,實在是勝過他許多。
他毫不猶豫地跳下馬來,單手撫胸深深行禮,可緊跟著就被人扶了起來。見杜士儀緊緊託著他的手,笑著以鐵勒的禮儀回禮,他頓時更覺得今次此行來對了,不禁高興地說出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