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王卿蘭的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怖;平靜了好一會兒;這才看著杜士儀道:“這些情形;尚書省內那些流外吏員應該也有親身經歷的對你說了;原非我特意來請你的目的。那一夜;除卻我們這些傷了的之外;尚有人在亂中被殺;相形之下;我們還是幸運的。只是;我那時候能夠逃出生天;原本比別人要更離奇些;因為我腿上中刀後;在那個書令史陳鋒的幫助下;兩個人上了王尚書直房的樑上躲避;託此人之福;我還聽到了一番讓人毛骨悚然的談話。”
“哦?”
杜士儀這才明白王卿蘭請了自己來的緣由;立刻坐直了身子。這時候;就只見王卿蘭臉上浮現出了顯而易見的掙扎之sè;好一會兒方才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那時候有兩人進了直房;我聽到亂兵稱呼其中一人為參軍;彷彿有些恭敬。而那個參軍吩咐一定要拿住王志惜;拂曉時分將其在太極宮城樓之上斬首;如此長安驚怖;洛陽也會陷入慌亂之中。如此一來;等到他ri洛陽那邊發動;大事指ri可待。”
此話一出;杜士儀再也不會如同最初一樣;把此事視作為跳樑小醜的一出鬧劇;當即慌忙問道:“可有提到洛陽那邊是如何佈置的?”
“沒有;但隱晦指出;洛陽那邊本有另外的安排。幸好陳鋒穩重;我又嚇得渾身僵冷;否則但使發出一點動靜;那就定然萬劫不復。”王卿蘭稍稍停了一停;隨即就繼續說道;“我那時候膽大;趁著他們離開瞅了一眼;當拂曉時分亂勢平定的時候;我特意讓人抬著我去看了那些投降的亂黨;結果卻沒發現那人。等再看過那幾顆被砍下的賊黨頭目首級;方才找到了我見過的那個參軍;正是冒稱光帝的權梁山叔父權楚璧”
怪不得這些人自以為在長安斬門入宮;就能夠站住腳跟;卻原來是寄希望於長安一亂;洛陽那邊也能趁機響應;卻不料僅僅一夜就自亂陣腳
杜士儀見王卿蘭面sè越發蒼白;連忙上前攙扶著人在坐榻上歪了下來。等他又問到權楚璧和人說話的語氣以及種種細節;他突然敏銳地捕捉到了王卿蘭口中的一個詞——自信滿滿也就是說;以區區數百人衝殺進宮的這一波烏合之眾;竟是真以為能夠一舉成功
“王世伯;如今王大尹奉旨而來;於大理寺坐鎮審理;連我都排擠在外;你既然對我言明此事;是希望我稟告於他;還是……”
“不;王怡這個人我很清楚;jing幹太過。如今有王尚書醜態在前;他自然希望自己能夠將逆黨一網打盡;做出個榜樣來給滿朝文武看看。他這河南尹也就能順勢再前進一步。”說到這裡;彷彿是牽扯了傷口;王卿蘭面上露出了幾許痛苦之sè;繼而就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雖然捱了這一刀;但首惡已死;要是真的羅織大獄;權家李家都是世代官宦;姻親連姻親;也不知道要牽扯多少人。”
見王卿蘭竟是和孟溫禮不謀而合;想的是快刀斬亂麻;杜士儀便又問道:“不知道之前那陳鋒可穩妥可靠?倘若他將所聽到的言語盡皆呈報上去;屆時恐怕樹yu靜而風不止。”
“流外遷流內是有定製的;就算他此刻開口受了嘉獎;異ri反遭其害。他是聰明人;應不會這般不智。那時候權楚璧的從人都在外頭;和他說話的人應該也是賊首之一;故而別人應該鮮有能夠得知內情的。怕就怕還有賊首知道此節;為了保命胡亂攀咬一氣……”
“歷來這等謀逆之舉;攀咬是常有的;如今之計;此事是真是假方才最要緊;我得立時給東都送個信。”
“好。”王卿蘭知道杜士儀為人謹慎穩重;此時點點頭後;聽到外頭暮鼓已經響起;他就徑直開口說道;“此刻暮鼓都已經響了;夜禁不好行走;今夜不若就在我這裡留一晚上吧。”
杜士儀知道這等多事之秋;夜禁後在外行走太過危險;自然也就答應了下來。可就在他站起身之際;外間就傳來了一個聲音:“郎主;外間裴校書和韋正字王正字一塊來了。此外;還有今科第二崔郎君。他們說冒昧來見;是聽說杜郎君正在這兒。”
一個秘書省正字;一個集賢殿校書郎;一個集賢殿正字。如此三個官職卑微卻分外清貴;且無一例外出自名門的年輕官員聯袂而至;再加上一個崔顥;王宅上下也是震動非小;就連杜士儀也不禁驚歎這四人好快的耳報神。等到在王宅家僕的指引下;於偏廳見到了這四個囫圇完整的人;他不禁舒了一口大氣:“本以為長安這邊不過是一二跳樑小醜作祟;來了方才知道竟然那樣驚險幸好各位平安無事。”
“死傷者確實冤枉。”裴寧仍是那張不動聲sè的臉;微微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