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飲酒賞梅,只見那梅花在枝頭開得正盛,幾十顆粗大的老梅樹,一色的紅梅,似火焰一般,一路燒到了園角的牆根下。
裕王興致頗高,問高拱:“先生,你家這老梅樹,恐怕是比你的年紀還要大吧?”
“王爺眼光甚準,這些梅樹,原是當年我祖父初做京官時,在宅子裡親手栽種的,那一年,我父親才八歲,算來已經快六十年了。”
高拱一面回答,一面執起烏木鑲銀酒壺給裕王和張居正斟酒,見壺中酒水所剩不多,便以目示意僕婦熱酒。
裕王聽了高拱的話,不由得甚是感慨:“先生的祖父,輔佐過武宗皇帝,先生的父親,輔佐過父皇多年,今日,我又有幸得到先生的教導,咱們可也算得上是世交了吧。”
高拱連聲道:“不敢,臣不敢。”
裕王端起酒杯,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對兩人說道:“我何其有幸,能得兩位先生輔助,將來若能得登大位,想不名垂青史,恐怕都難。
張居正緩緩道:“王爺乃陛下長子,身份貴重,眾望所歸,繼承皇位,實在是理所當然,又何須擔憂。”
裕王聞言,胸懷大暢,正要說話,突然聽見梅林之中,傳來一陣琴聲,便奇道:“怎麼這裡還有人彈琴?”
高拱本來端了酒杯送到唇邊,一聽琴聲,面色立變,放下酒杯,轉臉對僕婦道:“是何人在這裡彈琴就不怕擾了王爺的雅興?我今天交代過的話,全府不都是知道了嗎!”
僕婦猶豫著道:“回老爺,八成是大小姐,她剛從姑太太府中回來,恐怕不知道王爺在此。”
高拱皺了皺眉:“去叫她回房去吧!”
僕婦領命而去。
裕王側耳聽那琴聲,只覺如珠玉飛濺,清越之極,便笑道:“令愛好才氣,這曲子彈的,比起宮裡的樂師,也差不了多少了。”
高拱嘆息了一聲:“女子無才便是德,這丫頭,便是因為這幾分才氣之故,在親事上頭眼高於頂,害得我和她母親操碎了心。”
裕王奇道:“不知令愛如何眼高於頂了?”
“這孩子,一心想擇個進士及第的才子,可不就是眼高於頂嗎。”高拱脫口而出這句話之後,方覺不妥,便住口不說。
裕王飛快地掠了張居正一眼,見他面無表情,自顧自喝酒吃菜,不由得暗暗好笑。
酒足飯飽之後,裕王想起曾聽人說高家二公子豢養了一頭異獸,他年紀不足二十,終究脫不了小孩心性,便要去看看,高拱無奈,只得陪他去了。
張居正不願湊這個熱鬧,便獨自一人,留在梅林中賞梅。
正看得興起,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積雪被踩的咯吱咯吱的聲音,便轉身往林外瞧去。
只見林外皚皚的雪地上,一個少女緩緩走到了自己面前,這少女穿一件銀紅遍地錦五彩妝花通繡襖,披一件大紅錦緞披風,身形嬌小,眉目如畫,神態十分嬌媚,正是高拱之女高湘。
張居正見她獨自一人,連個丫頭都沒帶,心裡覺得不妥,便笑道:“高姑娘,原來你也要賞梅,既然如此,我——”
“既然如此,你便聽我講解一下這梅樹的來歷,如何?”高湘仰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了整整一頭都不止的男子,俏皮地道。
“你家這梅樹是你的曾祖父親手栽種的,不是嗎?”
“原來你都知道了?”高湘睜大一雙水汪汪的杏核眼,詫聲道:“可你知道我家這幾十年的老梅,都有什麼功效嗎”
張居正含混道:“令尊已經全跟我說了。高姑娘,在下想——”
“你想摘幾朵梅花帶回去是嗎這有何難,我也正想折一支帶回去插在瓶裡賞玩呢,只是我夠不著,麻煩公子,折一枝給我好嗎?“
她的聲音本來便很媚,此刻軟語央求,若是別的男子,只怕早就抵擋不住,言聽計從了。
張居正卻暗暗皺了皺眉頭,他最煩的,便是這種自以為光彩照人,是個男子見了都會為她神魂顛倒的女子。
極力抑制住自己不耐的情緒,他淡淡地道:在下是想,裕王此時多半前面等我一道回王府商議要事,姑娘,請恕張某失陪了。
說完,也不等她再說話,便轉身大步走出了梅林。
梅林之中,高湘怔怔地看著他遠去的高大背影,心裡是滿滿的失望。
自從一年多前,她在舅母家的後園裡巧遇此人之後,一顆少女芳心,全系在了他身上。
她家裡世代書香,她也是自幼開蒙讀書,心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