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之悲深。”
一“嘆”一“憐”中,對相濡以沫二十八年的夫君暴病身亡,情之憐,哀之切,悲之深,傷之重,已溢於言表。
然而,明誠屍骨未寒,打擊就接踵而至。
最先跳出來趁火打劫的,是高宗趙構的御醫王繼先。王御醫狗仗人勢,攜黃金三百兩,氣勢囂張地來到清照家裡,要求全部買下那些價值連城的收藏品。清照當然不肯,斷然決絕,但是王繼先連嚇帶騙,沒完沒了。幸好明誠的表兄謝克家聽說此事,挺身而出,從中周旋,清照才好不容易脫身。可是,王繼先“其權勢與秦檜埒”,豈肯善罷甘休?
果然,沒多久,就有人向朝廷密告,“舉報”了清照夫婦的一項“死罪”:“頒金通敵”!
明誠在建康病重時,曾有個叫張飛卿的學士,拿了一隻玉壺來請他鑑定。明誠仔細鑑定後,認為並非真玉,只是像玉的石頭(珉)。明誠死後不久,張飛卿見國家敗亡,就北上投降金國了。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抓牢此事,添油加醋,硬說是清照夫婦乘著國難之際,向金人獻了玉壺,欲置清照於死地而後快。
碰上這等“莫須有”的罪名,清照欲哭無淚,惶怖不安,不敢多言,只能動用所有金銀銅器,四處活動朝臣,努力想為明誠和自己辯誣。悲憤過後,她思來想去,感到自己一介孤女,終歸難以儲存這些珍貴的書畫古董,唯一的對策,還是儘快整理,上交國家,以免別人都來打主意。
然而此時,金人南侵,戰亂不休,事勢日迫,國家危急。皇帝朝臣四處逃竄都來不及,哪有心思和精力來保管這些珍貴的物器?清照只能打起精神,尋求親戚,自己苦撐。
明誠去世後,清照整理好遺物“書二萬卷,金石刻二千卷”等,遣人送到洪州明誠妹婿處。明誠妹婿時任隆佑太后的兵部侍郎,清照以為很安全,本也打算投靠那裡。但當年十月,金人追殺隆佑太后,攻陷洪州,清照派人送去的所有書畫,“遂盡委棄”,而那些正運往洪州的“渡江之書”,也都“散為雲煙矣”。
萬無奈何,清照在匆忙慌亂之中,只能撿拾部分輕軟古物,整理數十箱,自己隨身攜帶,並抱著“從眾”心態,追隨國家的“主心骨”宋高宗趙構。在金兵進攻之下,趙構如喪家之犬,東躲西藏,清照也安不了家,也跟著大臣們一道,先後經越州、明州、奉化、嵊縣、台州;自黃岩僱舟入海,沿途顛沛轉徙; 疲憊不堪,苦不堪言。
就這樣,她和明誠費盡半生心血,“食去重肉,衣去重彩,首無明珠翡翠之飾,室無塗金刺繡之具”,節衣縮食買來的大量珍貴書畫,在兵荒馬亂的歲月裡,遭戰火焚燬、亂兵哄搶、小偷盜竊、鄰居敲槓,已經“十去其七八”,所剩不多了。
在流寓途中,和著悽風苦雨,清照寫了不少思念故園、懷念亡夫的小詞:
《菩薩蠻》裡,她晨起微寒,鄉緒難解,只好借酒澆愁:
“風柔日薄春猶早,夾衫乍著心情好。
睡起覺微寒,梅花鬢上殘。
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
沉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南歌子》裡,她夜裡淒冷,孤枕淚流,懷念亡夫: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涼生枕簟淚痕滋。
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
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
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清平樂》裡,她無意踏雪賞梅,唯有亂世零落、寂寞天涯之嘆:
“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
捋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
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
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添字採桑子》裡,她依著西窗,看到庭院裡的芭蕉殘葉,聽到雨打芭蕉的聲音,再次深深觸動思鄉之情: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
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情。
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
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屢遭打擊、連日奔波的清照,像一葉孤舟在風浪中無助地飄搖,身心極度疲憊、脆弱。她已年近半百,兩鬂華髮,膝下無兒無女; 只能舉目四顧,形影相弔、暗自落淚。
可巧,在她最悽苦、最脆弱的時候, 一位“文質彬彬”的進士張汝舟出現了。張某身居高官,卻放低身架,託了媒人,帶上重金,鄭重其事地上門求婚,一再許諾願意照顧她,與她共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