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2 / 4)

活是一條漫長漆黑看不到盡頭的甬道,而這些對話就像那天的陽光一樣燦爛,長久以來為他照亮漆黑的前路,即使說給梅紋聽的這一刻,嘉羽仍舊感到來自心底的快樂和希望。

他們坐在那裡,嘉羽給她講過去的事情。他和九月如何相識,怎樣相愛,他們留下過足跡的地方,他們一起看過的電影,讀過的書,聽過的音樂會。梅紋只是安靜地聽著,或許沒有,她的腦海裡有屬於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有。

那一刻,嘉羽突然覺得,沒有故事要講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後來,音樂停止,他們都累了。嘉羽起身去箱子裡翻找新的CD,新新舊舊,許多都蒙著厚厚的灰塵。一張古典音樂合輯躺在最底層,他向來反感這種對音樂斷章取義式的分割,它喪失了故事的完整性,也破壞了作曲者原初的意願。可是當他翻過CD盒子時,一首熟悉的曲目映入眼簾,那是Massenet的'Meditation',他存進mp3的第一首曲子。

小提琴緩緩帶出輕柔曼妙的旋律,又將嘉羽帶回多年前的某個春天。他塞著耳機騎著單車穿行在校園裡,沒有目的地,只是那麼遊蕩著。早春三月,風中早已淡去了凜冽,校河邊的垂柳新抽的嫩芽若有若無,含羞帶臊地透出最初的綠。埋在草坪中央的自動噴灌系統吐吐地噴出水花,淡淡的彩虹升起。他順著平日極少走過的小路,緩慢地前行,他發現,竟是如此喜歡這座園子,呼吸這裡的空氣,看著人們臉上洋溢著的平靜的歡愉。

他和梅紋再也沒有交談。她太累了。兩天的經歷足夠令人沮喪和疲憊,寬慰是沒有用的,她需要休息。

醒來的時候,已是翌日清晨,梅紋早已靠在嘉羽的肩上熟睡過去。他不願驚擾到她,如果一個肩膀可以令她睡得安穩,沒有噩夢,那麼他願意一動不動地等她醒來。或許她並不需要任何人憐憫,可嘉羽依然願意這樣做,就當作是為自己吧。

天光順著忘記合嚴的百葉窗窄小的縫隙傾瀉進來,深藍、靛青、直至白熾的亮色。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42節

嘉羽決定,將房東家的小黃貓命名為傻笑,因為它在院子裡遊蕩的時候,會突然停住腳步,咧著嘴看自己的白爪子。為什麼這裡的毛色與眾不同,這個問題顯然超出了他的智力範圍,但小傢伙很豁達,傻傻一笑了之。

傻笑極其謹慎地拓展自己的地盤,起初總是臥在灌木後,警惕地張望四周。了無生氣的院落帶給它足夠的安全感後,才一步三停地靠近那輛舊單車,用腦袋去蹭乾癟的後輪,湊近鼻子嗅嗅生鏽的輻條。眼見這個鋼鐵怪物無動於衷,正要離開,被尾巴掛到的腳踏嘩啦一聲響,傻笑如遭雷擊,毛髮直豎,飛也似鑽進灌木,伏在地面只露出兩隻像玻璃彈球的灰藍色眼睛。

確認危險解除,傻笑挺起身子,翹著尾巴朝目標進發。接下來的十分鐘裡,傻笑如同一個偏執狂,無法停止撥弄那隻可憐的腳踏,側著腦袋看它像風車一樣旋轉,發出金屬摩擦的噪音,大概在它聽來,這算是不錯的旋律。一個樂章結束,傻笑換隻爪子接著演奏,這回急風驟雨排山倒海而來,它已經完全沉醉其中,根本不去理會遠處門檻上坐著的嘉羽和尚平笑得前仰後合。

上午離開梅紋家之前,嘉羽將她抱上床,蓋好棉被,並接了杯清水放在床頭,不知現在她是否仍在昏睡。如果起床拉開百葉窗,她會看到一週以來最好的天氣,風駐雲歇,氣溫回升,陽光普照大地,顏色和形狀都很古怪的建築高低錯落,貼著大地將觸角伸向天邊。

傻笑大約玩得餓了,終於拋棄腳踏,顛著小步跑回家去了。嘉羽和尚平無戲可看,就點起煙來天南海北地聊。尚平說這家房東是個孤苦的老太太,頭髮花白,面龐清瘦,耳朵不夠靈光,走路也不大安穩。她丈夫早亡,獨子前些年到南方工作,一去杳無音訊,留下老人孤獨的生活。她極少出門,只是偶爾清早去市場買些新鮮菜蔬,更是從不與人聊起自己,若不是有一次尚平在上班路上見她提著菜,步履蹣跚,趕忙上前接過籃子,扶老人回家,也許連這些都沒有機會知道。

嘉羽環顧眼前高高低低的圍牆和紅漆斑駁的大門,努力想象著當初三口之家其樂融融的景象,在那些美好的歲月裡,會有人料到她日後夫離子散晚景淒涼的結局麼。

尚平抽了口煙繼續講,據說這片馬上就要搬遷了,要建成那種寫字樓,他指著四周的灰色樓房。很多附近的拆遷戶都已經等不及了,因為這筆搬遷費不是小數目,還能從此住進體面的公寓樓。但是老太太的生活無疑更加艱辛,她會因為不會用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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