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個身死道消,一抔黃土,無人憶記。他又憑什麼斷言自己會是成功的那個?
不知為何,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對自己的道心,提出了質疑。在七星派被逐出門牆的時候,他曾發下宏願,要教那些欺侮他的人,將來皆匍匐在他身前。於是,忍辱負重,無論是洛寧的蹂躪還是師父的玩弄,一一忍耐,然而七星派傾覆之時,仰天長笑之後,他的心,終究是缺了一塊,空空落落的,無法跨過心境的障礙。
有時候,他也會想,願意雌伏在男人身下的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每次歡愛都像是再沒有明天一樣癲狂——也許,他是想要抓住什麼吧,即使會疼痛,即使會哭泣,只有此時,生命才鮮活得如同赤子。然而,內心苦笑,除了灌到肚子裡的精液,最終似乎什麼都沒留下。可那又怎樣呢,他哭過,笑過,痛過,只是,唯獨,沒有愛過而已。
真的沒有遺憾嗎?也不是,只是他的生命中,似乎一直都有更重要的事情操縱他每一步的足跡,讓他幾乎從不質疑而且永遠無法捨棄——變強只是獲得本心自由的手段,而他的道心,也絕不僅僅是要追逐永生。他不信命,他只是想要擺脫那些束縛著他生命的東西,無論是輪迴或是因果,他都要一一超脫。
回想起來,身為僕役的兒子,他不甘心只做個僕役,他拒絕承襲父輩的命運;身為七星派的弟子,他不喜歡只做個大俠,他拒絕承襲師門的意志;身為九幽宮主,他不屑於在修真界稱王稱霸,他拒絕承襲門派的興榮。他的一生,都是如此固執而決絕,而每一次,都無怨無悔。
喜歡在山巔看雲海,無論是否為了摘取那煉骨草;喜歡裝扮成低階修士在別的門派混跡,無論是否為了欺騙歐陽卻;喜歡喝著烈酒深夜駕舟,無論是否受邀去參加那魔門大會。他所做的全部事情,都只有一個理由——他想,他喜歡,他願意!就是這樣,他的道心,只問本心,與是非無關,與他人無關,與天地無關!
這一刻的明悟之後,似乎有什麼一直束縛著自己的枷鎖終於被狠狠打破,霎那間,只覺雲破月來,似有靈光灌頂,迷霧漸漸散去,置身的空白也從孤寂變得空靈,周身的每個穴竅都開啟,溫和的靈力盪滌全身的經脈,天地靈氣蜂擁而至,體內的神魂恍如混沌初開,浮沉千萬載後,終於獲得無上傳承,綻放耀目靈彩。
一直緊閉的雙眼緩慢而堅定地睜開,身前出現的竟是無邊星海,銀河如鏈縈繞指尖,璀璨星光彷彿觸手可及,只要張開手,便可踏月摘星,只要閉上眼,便可吞噬星空。而云霧亦在身側繚繞,似乎吸一口氣,便可化為胸中的錦繡,呼一口氣,便可吞吐天地的精粹。天人合一,心無外物,可與天地同造化,與日月共朝夕。振一振衣袖,就可騰雲駕霧,動一動唇角,便可呼風喚雨,心之所在,無掛無礙,逍遙三界之外。
淡然一笑。原來,他的猜測是對的,這虛天山懸星崖,所處之處真的是時空的裂縫,連線三界的通道,故靈力的異常波動能使得樹木生長得如此妖異——這本就屬於靈界之力。而他,既承襲了在時空縫隙中孕育的蝶後妖丹,又透過不同屬性的靈力滋養晉升了化神之境,在道心終於達到完滿之後,激盪的界限之力終於響應了他的召喚,在他的識海中開啟了飛昇的大門。
看著眼前巍峨如同天工造物的門庭,他直覺地知道,門後便是那傳說中的魔界——也就是正道人稱的靈界。其實,若非已經置身混沌時空,方才他又如何能鍛鍊道心,問得本真?彈了彈不染纖塵的衣冠,男人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大門,臉上掛著莫名的輕淺笑意,那些斬不斷的羈絆,就讓它留在人間,隨風而散吧。
從這一刻開始,再沒有九幽魔君了,只有他——名為吳起的男人。從這一刻開始,再沒有什麼可以阻礙他的步伐了,即使是死亡或沉淪。大笑一聲,他知道,門後,絕非彼岸,而是新的世界,而他也已經做好準備——追隨自己的本心,順從自己的意願,繼續探索,繼續叩問,繼續那無盡的征程。
“他飛昇了。”任子涯用的是肯定句,然而內心不是不震驚的。大陸萬年來,從來沒有人,可以不依靠飛昇丹,甚至未達到功法的大圓滿便成功飛昇,這,是天道對那個男人的厚愛麼?嘴角輕揚,原因是什麼重要麼?重要的是,自己在那邊不會再寂寞了。這個男人,在短暫的相處中,便為自己的生命開啟了新的可能,他很期待,在未來,相見以後,勿乞又會帶給自己怎樣的精彩。
而看著懷中人羽化而去的葉宣則站了起來,面色極端平靜,眼神是“如我所料”般的淡定,迎著好友詢問的眼神,只淡淡說:“我的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