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一樣,這一唱,就把當兵的豪情唱出來了,五臟六腑像被晨風盪滌過似的,心裡清清爽爽,透透亮亮。
王千帆他們做的第二件事,是到上埝中學組織了一幫少男少女,拉起一支抗日宣傳隊來。綺玉思玉是學校裡眾所注目的活躍人物,這樣的熱鬧事情自然少不了她們。兩個人興沖沖回家告訴心碧,原以為心碧會為她們自豪的,豈料她眉梢一挑說:“這不跟六角門裡小姨娘綺鳳嬌一樣,做了戲子嗎?”
兩個人如同迎面被潑一盆冷水,興致全無,嘟嘟嚷嚷解釋:“娘你真是亂拿人作比,我們這是參加抗日呢!”
心碧似笑非笑:“真是抗日,就該像人家沈沉旅長一樣,拿了槍到戰場上幹去。成天把個臉塗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當著一鎮子老小的面,拿腔作調,扭腰撅屁股,羞人不羞人?”
綺玉說:“這不是羞人,是有面子,是光彩!全校那麼多人,可不是誰想去誰就能去的。像煙玉這樣的,要她去嗎?”
煙玉埋頭在一張香菸殼子上畫她記憶中的水沁園,此時就抬了頭說:“二姐,你別把我扯進去呀。”
小玉也幫煙玉說話:“就是,四姐才不要上臺演戲。”
思玉急了,大聲說:“我知道,娘心裡就是不願意綺玉跟王千帆好!”
此言一出,屋裡氣氛頓時變得緊張,連小玉都瞪起了一雙滴溜溜的眼睛,大氣不敢出一口。
心碧萬沒料到思玉會說出這句話來,震驚之餘,目光灼灼地望住絝玉,沉聲問:“你真是跟他……”
綺玉用勁拉了思玉一把:“思玉你瞎說什麼呀!”又乖巧地對心碧笑著,“娘,她這是拿話激你呢!我才十五歲,王千帆他都二十五了,我跟他怎麼能扯到一起?再說他爹他爺爺都是端我們董家飯碗的,他怎麼能配得上我?我將來要找,也要找我姐夫冒之賢那樣的。”
心碧緩緩地說:“倒也不是董家王家配不配的事,古書上富家小姐嫁貧夫的故事多了,照我看,只要男孩子肯求上進,嫁個農夫也比嫁給那胡作非為的浪蕩子弟要好。只是這王千帆,娘也說不上怎麼的,見了他心裡總有個疙瘩……”
綺玉伶牙俐齒道:“我知道娘怎麼會有這個疙瘩:我爹當年因王千帆給游擊隊運槍的事牽連進了關押所,在關押所裡染了肺癆,最後又死在這個癆病上。一環套一環,起頭總是在王千帆身上,娘見了他心裡當然不是個味道。”
心碧被她說得一笑:“你倒像是娘肚裡的蛔蟲。”
綺玉搖頭晃腦:“我這叫善解人意。世上女孩子有幾個如我這麼聰明的?”
心碧說:“你能有這點聰明勁兒就好。只怕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到最後被人家賣了還不知道呢!”
綺玉咯咯笑著:“娘別逗我了。”
姐妹倆到底還是當了宣傳隊裡的臺柱子。排練的節目,也無非是些小放牛、秧歌劇、活報劇什麼的。現成的民間喜聞樂見的形式,請中學裡的語文老師即興編一些詞兒填進去,什麼“打鬼子繳三八槍,八公八公打東洋”;什麼“建立鐵的國民軍,中國的天下歸我們”;什麼“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打日本,救中國”。文詞半通不通,更談不上漂亮,反正能讓不識字的人聽懂就行。
排練妥了,晚上便常常在鎮上組織演出。從附近各家借來方桌,拼接成臨時的戲臺,而後在臺前豎兩根柱子,柱子上各綁一把舀豬食用的大銅勺,勺裡倒進豆油,用幾根燈草放進去一齊點著。寒風吹來,火苗子跳動不停,像是隨時都會熄滅,卻又總是不熄。臺上影影綽綽的演員們便跟了火苗兒晃動,一長一短,一左一右,好玩得很。大小孩子晚上沒事,都喜歡到戲臺前湊熱鬧,有那些耳熟能詳的小調兒,臺下的人就跟著哼哼,也是一樂。
最受歡迎的節目要數當年曾經風靡全國城鄉的活報劇《放下你的鞭子》。綺玉在劇中扮演那個賣唱的女孩,歌喉婉轉,扮相秀美,眼波流轉之間,有說不出的憂怨屈辱,直看得鄉下女人們撩起衣襟擦眼淚。心碧也被女兒們拉去看過一次,她邊看邊想,這孩子是從哪兒學來的身段唱腔,若是生長在上海,怕真能做個紅遍上海灘的女影星呢!
有一回在鎮上碰到沈沉,他向心碧稱讚她的兩個女兒,心碧就淡淡一笑:“誰知道將來是禍是福啊!人總還是老實本分點為好。”
第九章
從春天起,抗戰宣傳活動增添了新的花樣:往敵佔區裡傳送傳單。
傳單內容由王千帆所在的政訓室擬定,找一些中學生來在蠟紙上刻了,用簡陋的油印機印出來。紙是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