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把腿腳發了軟,再不願出去。前兒個我叫一輛黃包車帶她去水沁園散散心,你猜她說什麼?說看來看去還是這些個景兒,沒個新鮮的。”說著笑起來,“她的記性可是真好。”
濟仁也笑:“總之你想想主意吧,別讓她老睡著就行。”
心碧想來想去,只得找出一副紙牌,拉了心錦和綺鳳嬌作陪,每日午後放老太太小睡一會兒,便拖她起床摸牌。心錦和綺鳳嬌是閒人,打打牌正好作消遣。心碧不同,家裡家外忙不完的事情,少不得也暫時丟開,日日在牌桌上一坐兩三個時辰。
老太太果然就很上癮,上了牌桌眼睛就放光。
海陽人玩的紙牌,跟麻將大致相同,卻又比麻將更見靈活。比如說,打麻將只要一人和了牌,其餘三人必得罷手,一分不得。紙牌不同,一人和牌,餘者皆可算湖計分,或大或小都有歡喜。這就比麻將更得人心。若是玩搭子湖,則四人中要有一人輪休。逢到輪休的這個人,可以站起來活動腿腳,可以離開牌桌去關照關照家務,可以坐在旁邊帶抽一袋煙觀戰,總之是自由得很。這樣一種較為鬆散的氣氛很閤家庭主婦和老太太們的心意,所以海陽的女眷們提到打牌,說的都是紙牌。
打牌打到佳境,也就是手氣和情緒都好的時候,女人們喜歡信口編幾句順口溜,配上小曲兒,在嘴裡哼哼唱唱。這叫唱“牌兒經”,是海陽人打牌的一大特色。
此時臺上正逢老太太和心碧、心錦坐莊,綺鳳嬌倚坐在老太太旁邊觀戰。老太太伸手摸了張“白皮”,翻開在臺面,嘴裡信口唱道:“白娘娘討仙草,水漫金山法海來拿妖。”
老太太嘴裡的牙齒已經是七零八落,說話都有點不關風,哼小曲兒更是怪異得緊。再加老年人中氣不足,聲音抖抖乎乎,還硬是憋出個細嗓子來,幾個兒媳聽了忍不住一齊嘻嘻哈哈笑。
老太太不服道:“笑什麼呢?不是我自己說大話,當年我們那些老姐妹們一塊兒打牌,一百二十張牌,我能唱出百二十段牌經。你們這幾個,怕誰也玩不出這種花樣吧?”
心碧逗她:“牌兒經誰不會唱。”正好手中摸一張“三條”,馬上唱道:“三氣周瑜蘆花蕩,孔明先生哭周郎。”
老太太想一想,就說:“孔明先生三氣周瑜,這是都知道的。他既是把個姓周的活活氣死了,怎麼又要去哭祭人家,我就想不通了。”扭頭對旁邊的綺風嬌說,“你懂的戲文多,你倒說說看?”
綺鳳嬌笑道:“這些個老生戲,我還真懂不了幾齣。經老太太這麼一分析,倒覺著是不合理兒。”
老太太得意道:“心碧你聽聽!”
心碧也笑:“老太太既這麼說了,鳳嬌總不能幫了我不幫老太太。自然是老太太常有理。”
說著大家一齊都笑。
正笑著,小丫頭蘭香大呼小叫地闖了進來,一路喊著:“太太,太太,大小姐回來了!學堂裡放假羅,帶回來一車行李呀!”
心碧第一個站起來,慌慌張張帶倒了屁股下面的凳子。她顧不得去扶,幾步就出了敞廳,迎到大門外去。
老太太嘻開沒牙的嘴,對綺鳳嬌說:“這猴兒一回來,家裡就要翻天羅,就要熱鬧羅。”說著搖搖晃晃站起來,跟著也往外走,心錦和綺鳳嬌連忙一邊一個攙住了她。
綺鳳嬌進了董家之後,不知多少次聽人說起大小姐潤玉。今天忽然一見,心裡不免驚呼:果真貌若天人!
面前的女孩子約摸十七八歲年紀,身材高挑豐滿,穿一件飾有花邊的白絲襯衫,襯衫下襬束進了奶油色西褲裡,挺拔中多多少少顯露著一種卓爾不群的傲慢。一張標標準準的鵝蛋臉,肌膚雪白,皮中隱隱透出一層粉紅。眼睛固然是流光溢彩,眼仁又格外漆黑,看著活像兩顆色質極純的黑水晶,其美麗、其高貴、其靈動、其可愛,令人一見之下心中怦然作跳,之後便在腦子裡刻下了這雙眼睛的印象。
綺鳳嬌出自內心地說:“大小姐這模樣,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麼生出來的。戲文裡總說誰誰誰顏容如花似玉,我此刻見了大小姐,才算對這四個字有些明白。”
潤玉翩然一笑,不看綺鳳嬌,卻轉過來對著心碧問:“娘,這就是我爹爹新娶回來的姨娘嗎?”
心碧嗔怪道:“說話別這麼不懂禮數。你姨娘是在你爹吃官司的當兒進門的,就看在這份情義的份兒上,你也要尊她敬她。”
濟仁坐在太師椅上,笑笑地說:“你也多慮了,潤玉是最孝順爹爹的,爹爹喜歡什麼,潤玉就喜歡什麼,是不是,潤玉?”
潤玉不